意识,宛如一缕幽微的烛火,在黑暗中悄然苏醒,竟先于五感,率先回归到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躯。
最先复苏的,是味觉。那是一种灼热而浓烈的剧痛,带着杏仁独有的甜腥气,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死死地烙在喉咙深处。仿佛有炭火在其中阴燃,滚烫的温度顺着咽喉蔓延,烧灼着每一寸肌肤。那是鸩酒的味道,前世临死前,那冰冷的长春宫地砖贴在脸颊的触感,再次清晰地浮现。地砖的寒意,透过肌肤,直抵骨髓,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有萧景玄那双龙靴,无情地碾过她指尖时,骨头碎裂的脆响,如同炸雷般在耳边回荡,那钻心的疼痛,让她浑身颤抖。以及最后,那漫上视野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笼罩,让她陷入无尽的绝望。
白清漪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一只被困在浅滩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喉咙,指尖触到的,是光滑细腻的肌肤,没有一丝破损,仿佛前世那惨烈的经历只是一场噩梦。入目之处,不再是长春宫那死气沉沉的帐顶,那帐顶的陈旧气息,仿佛还残留在鼻尖,挥之不去。而是家中闺房那架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鲛绡银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散发着淡淡的温馨。窗外,天光微熹,晨曦如同金色的纱幔,轻柔地洒在大地上。鸟儿在枝头欢快地跳跃、鸣叫,那清脆的啁啾声,带着清晨特有的湿润气息,仿佛是大自然最温柔的唤醒曲,让她的心也随之雀跃起来。
“小姐,您醒了?”帐外传来贴身丫鬟云雀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声音里,隐隐还藏着一丝兴奋与期待,“今日是遴选之日,各处的嬷嬷们都早早候着了,可不敢再贪睡了。”
遴选……之日?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白清漪的脑海中炸响,瞬间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她猛地坐起身,动作太急,差点撞到头,掀开帐幔,目光急切地在房间里扫视。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却青春饱满的脸,眉如远黛,眼若星辰,精致的五官带着未经历练的青涩,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娇艳欲滴。这正是二八年华、如花似玉的她,那熟悉的模样,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她重生了。回到了永昌十二年,她入宫选秀的那一天。狂喜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在她的心中肆意泛滥。她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这一切悲剧尚未开始的时候!前世,她因家世尚可,容貌出众,如同夜空中一颗璀璨的星辰,被选入宫。然而,那看似光鲜亮丽的宫廷,实则是一个吃人的魔窟。她因性子单纯,不谙世事,如同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羊,在宫中处处碰壁,最终沦为宫斗的牺牲品。被诬陷与侍卫有染,那莫须有的罪名,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杯鸩酒,了却了她的残生,那苦涩的滋味,至今还残留在舌尖。她的家族也因此受到牵连,父亲被贬,兄长罢官,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家族的荣耀如流星般坠落,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这一次,绝不会了!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如同针一般,让她更加确信这不是梦。既然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定要避开所有陷阱,远远离开那座吃人的宫廷,寻一个寻常人家,与心爱之人携手一生,平安终老。
“云雀,”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可微微颤抖的声线,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去禀告母亲,我身子突感不适,头晕目眩,恐无法参加今日遴选。”这是她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称病不去,一了百了。前世她规规矩矩参选,被留了牌子,这一次,只要不去,命运自然改变。
然而,话一出口,她却愣住了。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仿佛有一只小兔子在胸腔里乱撞,和云雀有些困惑的呼吸声。那呼吸声,如同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她明明清晰地发出了每一个音节,在脑海里,那拒绝的话语也无比分明,可实际上……她的嘴唇翕动,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没有泄出半点声音,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那声音被困在了喉咙深处,无法挣脱。
“小姐?您说什么?”云雀疑惑地凑近了些,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解,那眼神里,充满了对主子的关心和担忧,“奴婢没听清。”
白清漪心头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蔓延,如同一团乌云,笼罩在她的心头,让她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她张了张嘴,再次尝试:“我说,我病了,不去参选!”声音依旧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依旧是一片死寂。她的声带仿佛凭空消失,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震动空气,产生她想要的音波,仿佛她与这个世界之间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的声音阻挡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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