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斯神山,在亘古的雷霆中,成为世间唯一的净土。
山下的世界已是炼狱。
铅云压城,厚重得仿佛能滴下铁水,每一道雷电都像被激怒的混沌巨蟒,在乌云的肚腹中发出撼动神王的恐惧嘶吼,每一次闪光都将大地万物映照出末日般的惨白。
硫磺与狂暴的气味从山脚下冲天而起,却被一股无形的神力屏障无情地隔绝。
在奥林匹斯神山巅,中庭庭院的氛围却圣洁得如同时间未曾流淌的冰封之地。
空气清冽,带着高空的寒凉与高天的甘甜,是神力融水凝结而成的露珠,清澈而锋利。
它与山下那粘稠、灼热的末日狂暴形成了天地间最残酷、最极致的对比。
泉眼旁,永恒不凋的白玉兰正静默地绽放,它们的香气如同灵魂最深处的记忆,清幽高远,沁人心脾。
墨提斯此刻正如同一尊以月光为骨、冰雪为肤的神像,挺直腰背,轻轻坐在泉边。
她双腿并拢,玉足在月白色的长裙下若隐若现,裙裾上的银色水纹,在稀薄的微风中泛着粼粼的波纹,如同月光下深不可测、蕴藏着古老秘密的海面。
她的双手自然地交叠在大腿上,指尖冰凉如玉,头部端正,那双深海般宁静、洞悉万物的明眸,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泉眼的水面。
泉眼的水面,此刻已化为命运之镜。
镜中浮现出外界那惊心动魄的景象:大地生灵,无论宁芙还是白银人类,都如同被火燎过的蚁群,在绝望中奔逃。
在撕心裂肺的轰鸣中,他们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早已腐朽战败的提坦神只,绝望的祈祷声被狂风撕裂,回荡在天地之间。
“呵呵,宙斯终于忍不住了吗?”
墨提斯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带着对命运的了然,更带着对高座之上宙斯的彻骨嘲讽。
她深海般的明眸中,流转着清冷而睿智的光辉,每一个波纹都像是计算好的轨道。
那笑意,轻柔而锋利,如同一把冰刀,直刺人心:“他终究还是抵不过对预言的恐惧,也从未真正相信我,相信他手中的力量。”
话音一落,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难以言喻的悲伤,如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嘲意。
她意识到,这份刻薄的嘲讽不过是她为自己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
因此,她立马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精致的黑檀木小扇子,完全掩盖住了瞳孔中那转瞬即逝的脆弱与心软。
她想起了赫拉那句庄严、清晰、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地质问“值得吗?”。
“值得……因为在乎我的姐妹,才选择成为神后,”
她喃喃低语,声音如同泉水下被压抑的低鸣,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苦涩到极致的笑意,“这样就有能力去保护她们……用我自己的方式。”
她微微低下头,紫蓝色的长发如瀑布般自肩头倾泻而下,遮住了她精雕细琢的侧脸。
一滴饱含万古情愫与舍身悲怆的水珠,从她微翘的眼角中无声地、决绝地滑落。
“叮咚”!
这清脆的声响,穿透了奥林匹斯所有的宁静,精准而有力地滴落在泉眼的水面上,仿佛是智慧女神内心深处、从未对神言说的渴望与爱恋,被彻底击碎的声音。
溅起的涟漪波纹迅速向外漫开,“命运之镜”中的末日景象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所取代——浮现出的是她刻意无视、深埋心底的美好回忆:
父母俄刻阿诺斯与泰西斯的宠爱;姐妹们欢声笑语的相聚;与普罗诺亚刀光剑影般的智慧交锋;与普罗米修斯相识时那份温暖而共鸣的眼神……
“不要……不要出来!”
墨提斯的理智防线在瞬间土崩瓦解。
她双手猛地抱住自己的身体,如同被寒冰包裹,娇躯颤抖不安,泪流满面地、声嘶力竭地摇头否认:“不要!不要再出来!我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为什么啊!”
但记忆的画面如同奔涌的潮水,势不可挡。
普罗米修斯温润如玉的笑,仰望星空时赠予的青铜徽章的温暖;她与普罗诺亚手挽手,共同解构与重塑命运真谛的时刻;姐妹们围着她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璀璨……
墨提斯明眸中理性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失神与留恋不舍。
她颤颤巍巍地捂住朱唇,想要压抑住因痛苦而要发出的哭泣声,可指缝间的悲鸣依然如绝望的雾气般弥散开来。
“呜呜呜……”
她潸然泪下,每一滴眼泪滑过脸颊,有的滴落在水面,泛起层层破碎的涟漪,将美好的画面荡漾得模糊而脆弱;
更多的,滴落在她冰肌玉肤的玉足边的草地上,瞬间化作一朵朵勿忘草。
它们蓝得如同海洋深处的记忆,随风而动,是对她牺牲的无声回应。
“明明就是害怕自己犹豫和退缩,努力地变得刻薄又傲慢,故意远离,在内心里竖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可最终还是抵不过我真正的情感吗?”
她的声音轻柔得仿佛山巅上融化的第一缕雪雾,却带着极富穿透力的清冷,像一阵带着凉意的清风,直接穿透思想的密林,抵达内心最深、最理智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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