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墨离开青州城百里,身形在一片荒林中淡去。
他立于原地,法力如水波般在体内震荡。
一圈无形的涟漪扩散开来,将他与沈家、与青州城之间千丝万缕的因果气息,尽数斩断,沉寂于虚无。
从此刻起,他不再是沈家的麒麟子。
他只是一个行走于天地间的孤客,一个平平无奇的散修。
做完这一切,沈元墨没有御剑腾空。
那太快,太显眼,会错过太多东西。
他像一个真正的苦行僧,双脚踏上坚实的大地,一步一步,向着仙朝疆域的极西之地走去。
沈元墨的步履不快,浩瀚的神识不再是出鞘的利剑,而是化作了润物无声的春雨,悄然覆盖了方圆百里的天地。
他看到了一只野兔,正用新生的灵智,辨别着一株灵草的药性,啃食得小心翼翼。
他听到了远方村落里,凡人夫妻为了一袋糙米的归属而高声争吵,又在孩童的哭声中无奈和好。
他感受到了大地的灵机,如血脉般在山川间奔流,在何处汇聚成穴,又在何处枯竭成殇。
这些,都是他过去从未驻足过的风景。
曾经的沈元墨,目光所及,只有家族的兴衰,只有功法的瓶颈,只有敌人的要害。
他的道是刺破苍穹的利刃,锋锐,向上,却也悬于高空,失了根基。
如今,他要将自己的道,重新沉入这芸芸众生、红尘万丈之中。
去感受那最真实的枯荣与悲欢。
一个月后,地平线的尽头,一座由巨大黑石垒砌的雄城拔地而起,如同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
黑石城。
此地是南疆与西漠的交界,仙朝的法度在这里已然沦为一纸空文。
这里是亡命徒的乐园,也是投机者的金矿。
高耸的城墙上,刀痕剑孔密如蜂巢,更有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诉说着这座城市的铁血规则。
城门口没有仙朝的兵士,只有几名气息凶悍的筑基修士,眼神如饿狼般扫过每一个进城者,懒散地收取着灵石。
沈元墨缴纳了几块下品灵石,神色不起波澜,走入城中。
城内的混乱与血腥,比他预想的更加赤裸。
街道上,煞气腾腾的修士随处可见,因一个碰撞的眼神而拔刀死斗的场面,竟无人围观。
空气里,劣质灵酒的酸腐气,混合着廉价药草和未干血迹的铁锈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独特气息。
沈元墨对此恍若未见,径直走进了城中最大的一座酒楼。
听风楼。
楼内喧嚣震耳,他寻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廉价的灵茶,神识却如一张无形的大网,捕捉着每一个角落的声音。
“听说了么?百越郡那个狠人,把中州宋家给一锅端了!”
“什么金丹斩半步化神,吹破天了!我看就是哪个老怪物出手,借个名头罢了!”
“管他真假,反正青州那片地界现在是禁区,元婴老祖都不敢轻易踏足!”
大部分的议论,依旧围绕着他亲手掀起的那场滔天巨浪。
沈元墨听着这些与自己相关的传闻,心如止水。
他要等的,不是这些过时的消息。
“王老三,你从西边回来,又淘到什么好货了?”邻桌,一个横肉大汉高声喊道。
那被称为王老三的瘦小修士一屁股坐下,猛灌一口酒,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
“别提了!差点把命交代在那个鬼地方!灵气稀薄得跟凡间似的,还他娘的带着毒!遍地都是吃人的沙蝎,打死我也不去了!”
“哈哈哈,怂包!”一个满脸通红的金丹修士拍着桌子,大着舌头嘲笑道,“西漠再往西,那才是真正的宝地!”
“我告诉你们,出了西漠,可就不是咱们大乾仙朝的地盘了!那里……是万佛魔土!”
“嘘!李老哥,你不要命了!”同桌的人脸色剧变,伸手去捂他的嘴。
“唔……怕个逑!”那醉汉挣脱开,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八度,眼神里混杂着一种莫名的敬畏与恐惧,“那里……没有仙朝,没有灵气……只有……佛陀的慈悲……和魔头的狞笑……”
“万佛魔土”。
这四个字仿佛一个禁忌的咒语。
整个嘈杂的酒楼,竟为此出现了长达一个呼吸的死寂。
所有听见这句话的修士,脸上都浮现出恐惧、好奇、贪婪交织的复杂神情,但更多的是一种刻意的回避。
死寂过后,是更加喧闹的谈笑,仿佛所有人都在用声音掩盖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
万佛魔土?
沈元墨的眼底,一抹亮光一闪而逝。
他的目光在楼内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角落里一个独自饮酒的老修士身上。
此人修为在金丹后期,气息沉凝,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
但在听到万佛魔土四个字时,他端杯的手,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停顿。
沈元墨起身,提着茶壶,走到了老修士的桌前。
“道友,可否借个座?”
老修士掀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沈元墨身上一扫,吐出三个字:“坐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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