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天还没亮透,整座城市像被一层薄纱笼罩,陷在半梦半醒的混沌里。写字楼地下车库的感应灯像濒死的萤火虫,忽明忽暗。惨白的光线从天花板的灯管里挤出来,勉强驱散身前一小片黑暗,可不等脚步跟上,身后的阴影就立刻涌上来,将刚刚照亮的痕迹彻底吞噬。林一靠在冰冷的水泥柱上,柱子上还残留着前几天装修留下的白漆斑点,粗糙的表面硌得他后背生疼,却远不及心里翻涌的寒意来得刺骨。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与母亲的聊天界面 —— 母亲凌晨四点发来的消息带着未读的小红点:“儿子,你爸今天凌晨醒了一次,还喝了小半碗粥,医生说再观察一周就能转普通病房了,你别太担心。” 这句话像一团小小的火苗,刚在心里燃起一丝暖意,就被车库里穿堂而过的冷风瞬间吹灭。风从通风口钻进来,带着潮湿的霉味和汽车尾气的味道,刮在脸上像细针在扎,让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把外套的领子拉得更高了些。
他是半个小时前到的这里。昨晚从医院陪床回来,他几乎没合眼。出租屋的窗户对着一条狭窄的小巷,后半夜总有醉酒的人在楼下大喊大叫,吵得人无法安睡。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剥落的墙皮,脑子里反复回放着王姐昨天下午在公司茶水间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带了刺,扎得他辗转难眠。
当时他去茶水间接热水,保温壶的盖子还没拧开,就听到隔间里传来王姐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却又能让人刚好听见的音量:“你们知道吗?林一他爸那病,我上周陪我妈去医院的时候,特意问过医生,人家说就是无底洞,就算这次抢救过来了,后续的康复费用也是个天文数字,他一个月就那点工资,怎么可能撑得住?”
另一个同事的声音跟着响起,是平时和王姐走得很近的李娜:“可不是嘛,上次他还厚着脸皮去跟经理申请预支工资,被王姐你拦下来了,我当时就在办公室门口,看他那样子,眼睛都红了,差点就哭了,真是没出息。”
“没出息还爱装正义,” 王姐的声音里满是嘲讽,像碎玻璃在摩擦,“当初举报张总的时候,他不是挺能耐的吗?到处跟人说自己是‘为了公司利益’,结果呢?张总进去了,他自己还不是得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我听财务室的小张说,他前段时间还借了网贷,现在信用都毁了,以后想贷款买房、结婚,都难了,真是自作自受。”
李娜跟着附和:“就是,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想跟王姐你斗,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新经理刚上任,最讨厌这种爱惹事的员工,我看他早晚得卷铺盖走人。”
那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切割。他手里的保温壶差点掉在地上,热水晃出来,溅在手指上,烫得他一哆嗦,却没觉得疼 —— 心里的疼早就盖过了身体的感知。他想冲进去反驳,想告诉她们,他举报张总不是为了装正义,是因为张总把他熬了一个月夜做的项目抢走,还扣了他三个月的绩效工资,导致他连父亲的住院押金都凑不齐;他借网贷不是因为没出息,是因为亲戚们都躲着他,小李和同事们凑的钱早就花光了,他实在走投无路。可他最终还是握紧了保温壶,转身悄悄走了 ——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情绪,更怕看到她们不屑的眼神,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把他的尊严踩在脚下。
回到出租屋,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桌子上放着父亲的病历本,封皮上的 “林建国” 三个字被他反复摩挲得发亮;旁边是母亲织了一半的灰色毛衣,毛线是老家特产的粗毛线,摸起来扎手,却带着母亲手心的温度。他看着这些东西,那些被压抑了半年的愤怒和委屈突然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把病历本摔在地上,看着它在地板上滑出一道痕迹,又弯腰捡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什么?”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大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每天加班到深夜,努力工作,不偷不抢,只想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想救我父亲的命,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对我?”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窗外的风声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呜呜” 地响,像一声声冰冷的嘲笑。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心里的愤怒。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直到凌晨五点,他突然想起了写字楼的地下车库 —— 那里清晨很少有人去,安静、幽暗,像一个可以容纳所有情绪的树洞,不会有人打扰,也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于是,他穿上外套,抓起手机,连早饭都没吃,就匆匆走出了出租屋,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了这里。
车库里很安静,只有通风系统发出的 “嗡嗡” 声,像一只巨大的蚊子在耳边盘旋。偶尔有远处传来的汽车启动声,“轰隆” 一声,打破短暂的寂静,又很快消失在车库深处。光线比他想象中更暗,感应灯的感应范围很小,只有在他走过去的时候才会亮起来,照亮身前两米左右的区域,露出地上的灰尘和散落的纸屑。他沿着车库的通道慢慢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 “咚咚” 的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显得格外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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