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漆黑的西科斯基直升机并未在芝加哥的夜空下停留太久,它卷起的狂风吹得高架桥上的护栏嗡嗡作响,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将两人吞入腹中,随即拉升,融入了比夜色更深沉的云层里。
没有询问,没有多余的交流,只有高效而精准的运作。
路明非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在哪座私人机场降落,又换乘了哪一架湾流公务机。
他只知道当双脚重新踏上坚实的土地时,芝加哥清晨的冷风已经带着密歇根湖特有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
一辆黑色的林肯领航员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司机是一位戴着白手套、面无表情的男人,他为路明非拉开车门,仿佛在迎接一位世袭的亲王。
车子最终停在了芝加哥联合车站的入口。
路明非谢绝了司机帮忙搬运行李的提议,独自拎着一只并不沉重的行李箱走进了车站大厅。
这里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教堂般高耸的穹顶将晨光切割成圣洁的光柱,投射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倒映出每一个行色匆匆的影子。
但他不再是那个被行李压得直不起腰,嘴里叼着护照,满心彷徨的“衰仔”了。
路明非穿着剪裁得体的休闲西装,内搭一件纯棉衬衫,手腕上露出一截银色的表链。
他没有去看手里的车票,也不需要,只是寻了一处不那么拥挤的角落,将行李箱放在脚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幅人间浮世绘,像一位坐在剧院包厢里的观众,等待着属于他的演员登场。
没让他等太久。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径直朝他走来。
那人套着一件满是褶皱的卡其色风衣,领口和袖口泛着油光,几天没洗的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闪烁着不算计毋宁死的光芒。
他凑到路明非面前,脸上堆起热情又廉价的笑容,熟练地伸出手,口音里带着股莫名的亲切:“嘿!兄弟!新生吧?瞧你这气质就不一般!我叫芬格尔,你的学长!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芝加哥这地儿可乱得很,学长我门儿清,带你去吃顿好的,顺便给你讲讲学院里的门道?”
那双眼睛毫不掩饰地在路明非的衣着和行李箱品牌上打量,评估着这头“肥羊”的份量。
路明非的目光平静地落在他伸出的那只手上,却没有去握。
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睑,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用不大却清晰的声音说:
“芬格尔·冯·弗林斯,前‘A’级学员,‘守夜人’论坛最高权限版主,ID:‘Fingon’。
因为三年前的‘守夜人事件’自废言灵,从此一蹶不振,靠倒卖情报和敲诈新生维生。我说的对吗,学长?”
芬格尔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像是电影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拙劣小丑,所有的热情、谄媚和算计都在一秒钟内褪得干干净净。
他眼中的轻浮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剥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的极致震惊,以及一丝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深藏的恐惧。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想缩回去,却又像被看不见的锁链铐住。
“你……是谁?”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这个名字,这个ID,那件被他亲手埋葬的往事,是他心中最深最暗的脓疮,他以为这个世界上除了校长和几个执行部的老家伙,再没人知道。
可现在,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新生,一个他准备当成肥羊来宰的菜鸟,却轻描淡写地把它揭开了。
路明非没有回答,只是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芬格尔的身体猛地一颤。
芬格尔彻底懵了。
他看着路明非,眼前的少年脸上挂着与年龄不符的平静,那双黑色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能洞穿时间,看透他所有的伪装、不堪与不甘。
恐惧之后,一种荒谬的、被完全掌控的无力感席卷了芬格尔全身。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颓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路明非满意地笑了。
他拎起自己的行李箱,像个真正需要学长带路的新生那样,歪了歪头:“先找个地方坐下吧,学长。我听说,卡塞尔学院的火车,总是喜欢迟到。”
夜幕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悄然无声地浸染了整个芝加哥。
车站穹顶的玻璃映不出星光,只有远处摩天楼宇的霓虹在闪烁,冰冷而遥远。
候车大厅的人流渐渐稀疏,广播里播报着末班车离站的通知,空气里弥漫着一天即将结束时的疲惫与萧索。
芬格尔四仰八叉地瘫在长椅上,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油滑,像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布偶。
他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偷瞄身边的路明非,眼神里混杂着敬畏、困惑和探究。
这两个小时里,路明非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翻看一下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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