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看着诺诺,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堵着一团棉花。
他想说“想”,又想说“不想”。
想,是因为他渴望触碰到诺诺火焰外壳下真实的灵魂;不想,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故事的内核是何等的冰冷与残酷。
他上辈子用了半条命才窥见一角。
零微微颔首,那动作小得几乎看不见,像是在说“请讲”。
诺诺笑了,那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龙舌兰,这一次没有加盐,也没有柠檬,就那么端起来,喝了一半。
“论坛上都说,我和恺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对吧?”她放下酒杯。
“学生会主席和学生会组织部部长,金童玉女,门当户对。听起来像个童话故事。”
她停顿了一下,用手指沾了点杯沿的酒液,在深色的桌面上画了一个不成形的圈。
“童话故事都是骗人的。我和恺撒的第一次见面,我十五岁,他十七岁。
地点不在什么浪漫的晚宴或者舞会,而是在加图索家位于西西里岛的一间密室里。
那地方不叫会客厅,内部代号是‘育种室’。”
“育种室”三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轻飘飘的,却让路明非的心脏猛地一抽。
“那天我穿了一件白色的公主裙,是我那个名义上的父亲,弗罗斯特·加图索亲手为我挑选的。
他说,白色显得纯洁。
恺撒也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像个真正的王子。
我们两个,就像两件即将被送上拍卖台的展品,被一群穿着黑西装的老家伙围着,用挑剔的眼光从头到脚地审视。”
“他们检查我的头发,我的牙齿,我的骨骼。
他们拿出一份厚厚的报告,上面全是我的基因序列图谱,还有各种生理数据。
恺撒就站在我对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
他的表情很平静,就像在看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
诺诺又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让她轻轻咳嗽了一声。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一场非正式的‘验货’。
加图索家族需要确认,我这个从中国找回来的养女,是否具备足够的‘价值’,去匹配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继承人。
他们需要确认我们的血统结合,是否能诞生出他们想要的……更强大的‘怪物’。”
她说到“怪物”这个词时,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笑。
“恺撒是个好演员,或者说,他天生就是王子。
从那天起,他开始扮演一个完美的未婚夫。
他会送我最贵的玫瑰,带我去最高级的餐厅,在所有人的面前对我无微不至。
他做得滴水不漏,所有人都相信他爱我爱得发狂。
他自己……或许也这么相信。”
路明非沉默地听着。
这些故事的碎片,他曾在芬格尔醉醺醺的八卦里听到过,也曾在前世的蛛丝马迹里拼凑过。
但当这些话从诺诺的嘴里亲口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他上辈子总觉得恺撒是情敌,是横在他和诺诺之间的一座山。
可现在他才更清楚地感觉到,恺撒或许也只是这个巨大牢笼里,另一个被精心打造的囚徒。
“所以,论坛上的故事,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诺诺总结道。
“我们确实是未婚夫妻,但我们不是金童玉女。
我们是……两匹被圈养在一起的赛马。
而我,是那匹被买来配种的外国马。”
她说完,端起酒杯,将剩下的一半龙舌兰一饮而尽。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邻桌传来的模糊笑闹声,提醒着他们还身处人间。
路明非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他有一种冲动,想告诉诺诺,这一切都会改变。
他迟早会把那些黑西装的老家伙们连同他们的育种室一起烧成灰。
你诺诺更不是什么赛马,你是陈墨瞳,是那个会开着法拉利在高速上狂飙的女孩,是那个会在深夜里跳弗拉明戈的女孩。
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在这一切发生之前,任何的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
也就在这时,一阵“滋啦啦”的声响伴随着浓郁的香气传了过来。
“来咯!客人的‘铁证如山’牛排法士达!”老板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几乎凝固的气氛。
他端着一个滚烫的铁盘,上面是滋滋作响的牛排和彩椒,热气腾腾。
紧接着,露娜也端着诺诺点的那些精致的甜点和主食走了过来。
“您的‘嫌疑人X的献身’,还有‘东方快车谋杀案’和‘无人生还’。”小姑娘把盘子一一摆好。
刚才那个沉重得让人窒息的话题,就这么被一堆乱入的侦探小说菜名给硬生生打断了。
诺诺也得以从那种紧绷的状态里短暂的抽离出来。
她看着满桌的食物,忽然拿起叉子,叉起一小块“东方快车谋杀案”的巧克力蛋糕,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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