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一个在五月的阳光下本该安宁祥和的名字,此刻却浸泡在无边无际的悲怆与死亡的气息里。
大地狰狞的伤口尚未愈合,废墟如同巨兽嶙峋的骸骨,沉默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粉尘、消毒水的辛辣,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绝望与微弱生机的、难以言喻的味道。
震区急救营,一片由迷彩帐篷和简易板房拼凑出的生命孤岛。
这里没有医院的规整,只有触目惊心的混乱与高效到冷酷的运转。
血压90/60,心率115,血氧90%!
左小腿骨折,需要立即固定!
这个伤员有内出血迹象,准备手术!
医护人员的喊声此起彼伏,担架车在帐篷间穿梭不停。
上面躺着的人形形色色,有的血肉模糊,发出不成调的呻吟;有的安静得可怕,像一具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孩子的哭喊尖锐地撕裂着紧绷的空气。
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被轻轻放在行军床上。她身上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血水和尘土染成了暗褐色。
她像一个破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娃娃,左小腿打着粗糙但牢固的夹板,额角和后肩颈处的伤口都被纱布覆盖,只露出苍白的皮肤和紧闭的双眼。
她的呼吸很浅,几乎感觉不到胸膛的起伏,只有输液管里冰冷的液体,一滴、一滴,缓慢而固执地注入她纤细的、布满青紫色淤痕的手臂血管。
身体的剧痛似乎已经麻木,或者说,被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虚无感所覆盖。
意识在混沌的黑暗边缘沉沉浮浮,简心觉得自己像一片羽毛,被抛在冰冷刺骨的旋涡里,不断下沉。
耳边是遥远而模糊的嘈杂,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偶尔,会有清晰的片段炸开——刺耳的钢筋扭曲声,呛得人窒息的尘土味,身体被重物死死压住的、令人疯狂的剧痛,还有……无边无际、令人绝望的黑暗。那黑暗如此粘稠,如此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别怕!我们马上救你出来!坚持住!”
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突然穿透黑暗,如同惊雷般在她混沌的意识中炸响。
紧接着是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碎石滚落的闷响,以及那双手——那双沾满泥土却异常温暖有力的手,将她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
“身上多处伤”
“小心她的左腿”
……
简心努力想睁开眼,想看清那张脸,想记住那个声音的主人。
眼皮却沉重得像压着千钧巨石。只有模糊的光影晃动,应急灯刺目的光晕,还有一个在尘土和汗水中、靠近她胸口的、模糊的数字轮廓……是“017”?还是“107”?记忆的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割裂着她的神经。
震区医院病房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将简心从混沌中拉回现实。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在头顶摇晃的输液瓶上。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提醒着她还活着这个残酷的事实。
醒了?感觉怎么样?护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简心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护士熟练地扶起她的头,喂了一小口水。
你可太幸运了,那么深的废墟下还能活下来……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护士一边换药一边说,听说是明市过来救援的、编号017的特警把你救出来的。
活着。这个词像刀子一样扎进简心的心脏。她活下来了,可是父母呢?那个将她推向安全角落的父亲,那个哭喊着让她别怕的母亲,他们现在在哪里?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麻木的堤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紧缩,带来一阵窒息般的剧痛!
她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苍白的脸颊疯狂滚落,瞬间浸湿了粗糙的枕套。
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带动着打着夹板的伤腿也传来钻心的疼痛,可她浑然不觉。那无声的恸哭,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
护士显然见惯了生死离别,只是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监测仪器规律的声,和简心压抑到极致的、无声的颤抖和抽泣。
对她而言,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浸满了失去至亲的剧毒和深入骨髓的孤独。
那废墟下的几天几夜,不仅压碎了她的身体,更将她的灵魂永远囚禁在了那片黑暗里。那个模糊的、将她拖出地狱的特警身影,是唯一的亮光,却遥远得如同天际的星辰。
深夜的震区医院走廊安静得可怕。厉北宸踏着疲惫的步伐走向护士站,作战服上还沾着救援时的尘土。三天没合眼的他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
请问,今天从废墟救出来的那个左腿受伤严重的女孩在哪个病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护士抬头看了一眼这个高大的特警,指了指走廊尽头的房间:317床,不过她现在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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