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食堂人声鼎沸。简心独自坐在角落,面前是一碗看起来并不太正宗的渝城小面,她吃得心不在焉,手里还捧着一本《药理学》看得入神,仿佛这样才能隔绝周遭的一切。
一个身影在她对面坐下,带来一阵轻风。简心下意识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明朗笑容的脸,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是图书馆那个……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地女孩。
舒佳没有说话,只是将简心遗落的那个蓝色小熊水杯,和那本被她细心用纸巾吸干、压得平整的笔记本,轻轻推到简心面前。然后,她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罐简心再熟悉不过的榨菜,“啪”一声放在桌上,正好配她那碗面条。
“同学,”舒佳的笑容坦荡而温暖,声音清脆,“介意拼个桌吗?”
简心愣住了,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她预想过对方可能会来找她理论,或者指责,唯独没想过是这样……带着榨菜和笑容的“拼桌”。
看着简心怔忡的样子,舒佳自来熟地拿起那罐榨菜,熟练地帮她打开,拨了一些到简心的面碗里:“吃饭就好好吃饭,边看书边吃饭会消化不良的,这个你比我更懂,试试这个,下饭!”
那一刻,食堂嘈杂的背景音仿佛瞬间远去。简心看着眼前这个笑容明媚、举动带着点霸道却毫不令人反感的女孩,看着她推过来的、失而复得的笔记本和水杯,还有那罐她熟悉的榨菜,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温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细微却真实的涟漪。
她没有拒绝。
这次看似偶然的拼桌,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简心紧闭的心门。从此,舒佳这个“异类”开始理直气壮地闯入简心灰白单调的世界。
舒佳得空就会来找简心。她们会一起泡图书馆,还会跟简心讨论他们参赛的方案,但舒佳会注意控制音量;她会拉着简心去逛学校后门那条热闹的小吃街,尝遍各种“不健康”却充满烟火气的美食;她会在简心因为某个场景、某句话而突然触景生情、情绪低落时,既不追问也不安慰,只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或者递过去一颗糖,讲一个并不可笑但努力搞笑的冷笑话。
更重要的是,舒佳从不用那种掺杂着同情与怜悯的“另类”眼光看待简心。在她眼里,简心首先是“简心”,是一个成绩好得令人发指、有点倔强过头、但偶尔也会被她逗笑的学霸朋友,然后才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种平等、纯粹的态度,是简心在周遭或明或暗的注视中,能呼吸到的最珍贵的氧气。
她们的友谊是双向的。当舒佳和男友闹矛盾,哭得眼睛红肿跑来诉苦时,简心会放下手头繁重的功课,安静地听她倾诉,陪她在操场上一圈又一圈的走着,甚至会学着用自己冷静的逻辑,帮她分析那些在简心看来有些“幼稚”的感情问题。当舒佳需要为公共危机模拟大赛准备医学相关的数据支撑时,简心会熬夜帮她整理资料,用最精准的术语解释复杂的医学概念。
在这种相互陪伴、相互支撑的温暖中,简心感觉自己那颗被冰冻、被击碎的心,正在一点点被修补,被软化。她脸上开始有了更多真实的、细微的表情变化,偶尔甚至会回应舒佳的调侃,在她做出夸张举动时,露出一个无奈又带着点纵容的浅笑。
即便落下了半学期的课程,在舒佳这种“活力注入”和自身拼命的努力下,期末考试,简心依旧交出了一份令人瞩目的答卷——临床医学专业总分第一,外科学单科第一,她的名字,再次稳稳地高居红榜前列。
公告栏前,羡慕与嫉妒交织。一些细碎而不善的议论,如同苍蝇的嗡嗡声,不可避免地传入耳中:
“又是她……命都没了半条,还这么拼……”
“听说在那场灾难中她爸妈都没了,估计就只剩下读书了吧……”
“这么不合群,成绩好有什么用……”
舒佳正挽着简心的胳膊,兴奋地指着榜单。听到这些议论,简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刚刚因好成绩而产生的一丝光亮,瞬间黯淡下去,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将自己重新藏起来。
但舒佳却猛地握紧了她的手臂。她倏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扫向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同学,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罕见的锐利和霸气:
“说什么呢?有本事自己也考个第一看看啊!背后议论别人经历,显得你们很能耐吗?她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和脑子!不服气就光明正大地比,别在这儿阴阳怪气!”
她那护犊子般的姿态和连珠炮似的话语,一下子镇住了场面。议论声戛然而止,那几个人面露悻悻之色,灰溜溜地走开了。
舒佳转回头,对着简心,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笑脸,仿佛刚才那个气场全开的人不是她:“别理他们!走,心心,今天必须庆祝!我请客,想吃啥随便点!”
简心看着舒佳,看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毫无保留的维护和真诚,一股强烈的暖流冲撞着她的心扉。她反手握住了舒佳的手,很轻,却很坚定。她没有说谢谢,但所有的感激,都在那无声的紧握之中。
后来,舒佳还在医技楼的楼顶,发现了一个秘密基地。那里少有人至,安静,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大半个校园,远眺城市边缘起伏的山峦。当她们想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或者只是想抛开一切烦扰,单纯地待一会儿时,舒佳就会买上一大堆零食,拉着简心,爬上那道略显隐蔽的楼梯,来到她们专属的“天空之城”。
在这里,她们可以并肩坐在旧毯子上,分享一包薯片,看云卷云舒,看夕阳将天际染成瑰丽的红色;可以谈天说地,从医学难题到人生困惑,从明星八卦到未来梦想;简心可以放下所有伪装,露出她的脆弱和疲惫;舒佳也可以卸下大大咧咧的面具,展现她的细腻和敏感。
这片小小的屋顶,成了她们共同的精神避难所,见证了友谊如何像温柔的藤蔓,缠绕着伤痕,滋生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以及继续前行的勇气。在舒佳如同小太阳般持续不断的照耀下,简心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从那片巨大的阴影中慢慢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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