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婚礼的甜蜜与喧嚣,如同绚烂的烟花,在渝城的夜空中盛放之后,便随着新婚夫妇飞往热带岛屿的航班,迅速消散在远方。
曾经被欢声笑语、亲友祝福和忙碌筹备填满的三居室,骤然间安静下来,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活力与温度,只留下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和盛宴过后特有的疲惫感。
阳光依旧每天准时透过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斜斜的、安静的光斑。空气里,依稀还残留着林薇在家里唠叨不停地气息,但这气息对于如今的这个家来说,更添了几分人去楼空的怅惘。
顾锦独自坐在客厅那张有些年头的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一件林薇出嫁前常穿的针织开衫。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女儿的气息。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看着楼下院子里那棵老榕树在风中轻轻摇曳,眼神里带着一种热烈的欢腾过后难以适应的空茫。女儿找到了幸福的归宿,她比谁都高兴,可这心里头,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像是突然缺了最重要的一块,空落落的,透着风。
林建国则显得更加沉默。他拿着抹布,一遍又一遍,极其认真地擦拭着本就光可鉴人的红木茶几,动作缓慢而用力,仿佛要将这几日短暂团聚的热闹与温馨,都牢牢地擦拭进这木头的纹理里,生怕它们随着时间流逝而褪色。
女儿出嫁了,搬去了祁正父母早已为他们准备好的、宽敞明亮的新婚房。其实,老两口早些年也给林薇置办了一套不错的新房,距离林薇工作单位不远,可林薇和祁正孝顺,他们觉得婚房离他们两人的单位距离差不多,也方便未来孩子上学,就想让顾锦和林建国搬去他们给林薇购置那套房,但他们舍不得住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这里离他们经营了多年的面店和火锅店近,一砖一瓦都浸透了生活的味道和回忆,他们便继续住在老房子。
只是如今,这老房子,是真的安静了。
简心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托盘,上面整齐地码着几片切好的西瓜。那西瓜瓤红籽黑,带着刚从冰箱里取出的沁凉水汽,在略显沉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诱人。她将托盘轻轻放在被姨父擦得锃亮的茶几上,温声道:“姨妈,姨父,天热,吃点西瓜解解暑吧。”
顾锦仿佛被这声音从遥远的思绪中唤回,她转过头,目光落在简心身上,那空茫的眼神瞬间被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不舍与担忧所取代。
“心宝啊……”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这时间……怎么就跟长了脚似的,跑得这么快?你……你这假期,眼看也快结束了,是不是……也要走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身上那件丝绸上衣的衣角攥出深深的褶皱。
“嗯,”简心在她身边轻轻坐下,拿起一片冰凉的西瓜,递到顾锦手里,“假期还剩几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略显空旷和寂寥的客厅,一个念头清晰起来,“姨父,姨妈,我想……趁这几天,带你们出去走走。去叶榆,去明市,去看看我上学的地方,看看我现在工作与生活的地方。”
她抬起眼,避开姨妈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眷恋,望向窗外明净如洗的蓝天,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决定的誓言:“我爸妈以前……总在我耳边念叨,说等他们退休了,闲下来了,一定要去叶榆、去明市好好看看。去看看叶榆传说中的‘风花雪月’,去逛逛明市满城的鲜花,去看看他们女儿求学、工作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样……”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这个全家出游的简单愿望,永远成了无法兑现的空中楼阁。
如今,带姨妈姨父去走这一趟,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微不足道的弥补,也是替父母完成一个沉睡在岁月里的、未尽的心愿。
顾锦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连忙别过脸去,用手掌有些慌乱地擦拭着眼角,声音哽咽得几乎不成调:“好……好……去,我们去……你爸你妈要是知道……不知道得多高兴……”她伸出手,紧紧握住简心放在膝盖上的手,那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又是一阵揪痛。
女儿林薇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家,她如今最大的牵挂,就是眼前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外甥女。“姨妈也早就想去看看了,看看我们心宝学习成长的地方,看看现在工作与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林建国也放下了抹布,憨厚的脸上露出笑容,连连点头:“去!必须去!之前答应了你姨妈闲下来去旅行,却始终没有达成!你姨妈念叨这事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次也算完成她的心愿咯!”他努力让语气显得轻松,试图驱散空气中弥漫的离愁。
其实,老两口心里还有一层更深的心思,没对简心明说。眼看着林薇找到了可靠的归宿,生活稳定幸福,他们心头的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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