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心猛地松了一口气,那根从发现孩子可能窒息起就死死绷紧的弦骤然松弛,紧绷的身体如同漏气的充气城堡,虚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几乎要瘫软在地。
直到此刻,感官才重新回归——膝盖处传来尖锐而持续的刺痛,双臂因为长时间高强度的按压而控制不住地酸麻、微微颤抖,口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陌生生命的血腥味和呕吐物的酸腐气。
她无力地靠在冰冷、布满划痕的车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紧张和恐惧都置换出去。
她看着急救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恢复了微弱呼吸的小女孩从地面转移到担架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担架被迅速抬起来,朝着不远处蓝灯旋转的救护车移动。
孩子的母亲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扑在担架旁,泪如雨下,一遍遍哭喊着女儿的小名,又语无伦次地朝着简心和急救人员的方向鞠躬、道谢,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尚未散去的惊悸。
简心用手撑住冰冷的车身,借力艰难地站直身体。
她下意识地低头审视自己:那身为了第一天报到精心挑选的米白色职业套装,此刻已彻底毁了——沾满了深色的油污、灰色的尘土,以及大片大片刺目的、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裤子的膝盖位置明显被尖锐物划破,布料撕裂,露出了底下渗着血丝的破损皮肤。早上出门时精心盘起的发髻早已散乱不堪,汗湿的碎发凌乱地黏在额角、脸颊和脖颈上,又痒又黏。脚上那双崭新的高跟鞋,一只鞋跟已经歪斜,光亮的鞋面布满了划痕和污渍。而那个装着个人物品和资料的双肩包,正孤零零地躺在不远处的污秽地面上,像一个被遗弃的可怜虫。
清晨那个怀着憧憬与忐忑、光鲜亮丽准备迎接职业生涯新起点的试用期外科医生形象,早已荡然无存。此刻的简心更像是一个满身狼藉、疲惫不堪、仿佛刚从泥潭里挣扎出来的“落难者”。
她缓缓弯下腰,忍着膝盖的疼痛,捡起那个脏兮兮的双肩包,徒劳地拍打了几下上面粘附的尘土。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腕表——九点四十五分!报到时间已整整过去了四十五分钟!迟到了!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任谁看来都极其狼狈、极其不专业、甚至可能引起非议的姿态!
一股巨大的沮丧和深切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方才因成功抢救小女孩而带来的那点短暂欣慰。
她拖着那条疼痛的伤腿,脚步沉重,一瘸一拐地、失魂落魄地朝着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大致方向挪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松软的棉花上,虚浮无力;每一步都清晰地牵扯着膝盖伤口,传来阵阵尖锐的痛感;每一步,也仿佛踏在她那颗因为开局不利而倍感沉重的心上。
作为一名正式医生报到第一天,就以迟到和这般模样出现……科主任会怎么看待自己?那些未来的同事又会投来怎样异样的目光?她甚至不敢去细想,即将面对的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环境里,可能充斥着的冰冷审视与窃窃私语。
就在这时,她看到那辆载着小女孩的救护车即将启动,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急忙上前几步,声音还带着疲惫的沙哑,问了一句:“请问,这是要送往哪个医院?”
刚才与她并肩抢救的急救医生正关上车门,闻声回头,看到是她,立刻回应:“明市第一人民医院!”
简心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仿佛在迷雾中看到了灯塔。“我是今天九点要到明市第一人民医院普外科报到的医生,我叫简心。”她快速表明身份,听到目的地的巧合,刚才那沉重的沮丧与无力感似乎被冲散了一些,一丝微弱的希望重新燃起,“我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而且腿受了点伤,走路不太方便。能不能……搭你们的车一起过去?”
“当然可以!简医生,快上车!”那位自称小王的急救医生没有任何犹豫,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捡到宝”的欣喜,“我是第一人民医院急救中心的王医生。路上正好,您还可以帮忙一起观察一下孩子的情况!有您在,我们更安心!”
简心感激地点点头,忍着膝盖的疼痛,在王医生的搀扶下,略显笨拙地登上了救护车。车门在她身后“哗啦”一声关上,将外界的混乱与喧嚣隔绝开来。
车内,医疗设备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氧气面罩下,小女孩的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救护车拉响了急促的警报,划破长空,朝着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救护车启动、驶离的瞬间。
一直背对着这个方向、正在听取另一组救援情况汇报的厉北宸,仿佛心有所感,猛地回过头,深邃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了那辆逐渐远去的、蓝灯闪烁的救护车。
他侧脸的线条在清晨的光线下,绷得像最坚硬、最冷峻的花岗岩,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紧抿的唇线几乎失去血色,成了一条压抑着无数情绪的、苍白的直线。下颌咬得死紧,腮边的咬肌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隆起、抽动,泄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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