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心出院后的第三天,空气中,消毒水的清冽尚未散尽,与窗外雨后泥土的湿润气息隐隐交织。
高烧虽退,却像一场席卷而过的风暴,抽走了她大量的元气,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挥之不去的倦怠。咳嗽和喉咙的灼痛已减轻许多,但作为医生,她清楚上呼吸道感染的恢复需要时间。然而,身体的警报和心底某种亟需“正常”来证明自己的迫切,让她无法再安然休憩。
镜中的人脸色苍白,眼下的乌青在薄粉遮掩下依然透出痕迹。她深吸一口气,用略显生疏的手法仔细上妆,再套上那身挺括利落的职业套装,仿佛披上了一层抵御脆弱与混乱的铠甲。
手机震动,屏幕亮起,是舒佳在凌晨项目结束后发来的信息轰炸。先是焦急的病情询问,紧接着便是连珠炮似的、带着八卦与兴奋的“审问”:“心宝!你跟厉冰块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居然连我都瞒!” 隔着屏幕都能想象舒佳此刻瞪大眼睛的模样。
简心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解释着房东儿子、素未谋面、暴雨夜的意外冲突……字里行间透着疲惫与不想多谈的回避。她知道,陆川那边,厉北宸必定也承受着类似的“兄弟关切”。这个认知,让早餐时分即将到来的碰面,更添一丝无形的压力。
餐桌上,她向苏沫含告知了复工的决定。
“心心,怎么不多休息两天?听你咳嗽还没好利索呢。” 苏沫含的担忧如同温热的潮水,瞬间将她包围,目光里满是心疼。
简心努力扯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声音仍带着病后的微哑:“苏姨,我真的好多了。科室很照顾我,接下来一周都排的白班,不用值夜,晚餐时间我保证准时回来。” 她垂下眼睫,避开苏姨那过于关切、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也避开了……对面那个沉默进食的男人可能投来的目光。那碗渝城小面带来的暖意与震撼犹在,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尴尬与未解心结,仍像一层透明的冰膜,看似薄脆,却坚韧地阻隔着真正的靠近。
她匆匆吃完,几乎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温暖却又令她心绪纷乱的家,奔向医院那个她更能掌控的、秩序井然的战场。
医院的空气里弥漫着她熟悉的消毒水气味,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推车滚轮声、病患的低声交谈……这一切构成她世界的背景音,让她感到一种疲惫的安心。她需要被这些具体而繁忙的工作填满,需要暂时遗忘心底那些理不清的乱麻。
傍晚,暮色渐沉。
时钟指针悄然滑向六点半。紫宸山庭C区7栋别墅的餐厅里,灯光温暖,桌上几样简心爱吃的小菜已摆好,热气在空气中袅袅盘旋。苏沫含第三次拿起手机,拨出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冰冷而规律的电子女声,像一枚细小的冰锥,反复刺穿着她逐渐升腾的焦虑。简心这孩子,若晚归或有安排,从来都会提前告知,从未有过这样音讯全无的时刻。更何况,她才刚出院,身体还那么虚弱……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沉沉地压上心头,让她坐立难安。
此时,厉北宸刚在阳光房结束一通队里的闲聊电话,氛围还算轻松。他步入餐厅,却迎面撞上母亲写满恐慌、几乎要哭出来的脸。
“北宸……” 苏沫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哭腔,“心心还没回来,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早上出门的时候说今天上白班,早该到家了!我这心里慌得厉害……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还是……刚刚新闻里说明市街头出现一伙人,专门跟踪抢劫年轻女孩……” 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只剩下急促而不安的呼吸。
“简心可能有危险”这个词,像一道紧急指令,瞬间切换了厉北宸的状态。他原本放松的身体线条骤然绷紧,如同嗅到危险的猛兽,每一块肌肉都进入了戒备。雷雨夜那滚烫惊人的体温、怀中脆弱无意识的颤抖、高烧带来的危险信号……那些画面猛地撞进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带着后怕的刺痛。
“妈,别慌。”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强行压下心头同样被勾起的焦灼,试图用镇定安抚母亲濒临崩溃的情绪,“她可能在忙,手机暂时不在身边。我马上联系她。” 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泄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他毫不犹豫地拿起手机,指尖迅速找到【简心】的对话框。历史记录停留在婚礼次日那条生硬冰冷的“关心”,彼时并未得到任何回应。指尖在输入框上方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随即落下:
厉北宸 (18:35):下班了?怎么不接电话?是又不舒服了还是……?妈很担心你。
这一次,他加上了缘由。语气虽依旧简洁直接,却少了上次那种纯粹的、近乎质问的冰冷,更像是一种带着强制性的通知,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母亲焦虑的回应,以及……对“担心”这个事实本身的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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