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廷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不满。
她心系容家,那些无法割舍,甚至比性命还重的亲情,是他难以完全理解的。
他沉默片刻,问道,“那你要朕怎么做?”
容棠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臣妾不想让您为难。臣妾虽信自己的父亲,可皇上未必能如臣妾这般信任他。”
她静静望着他,眼神清澈而坦诚,“臣妾不要求您什么,同样的,您也不要过多要求臣妾,可好?”
他能那样对待她的姑母,日后未必不会那样对待容家。
还要她因此倾心相待,实在是强人所难。
其实他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模式或许就是相敬如宾。
他当他雄才伟略,杀伐果决的帝王,她便尽心侍奉,当好那个贤惠大度的皇后。
既已入了这皇宫,想过得如寻常夫妻那般恩爱无间,本就是奢望。
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太多鲜血与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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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回府后,连衣裳都未来得及换,便径直去了书房见容霆。容霆见她匆匆而来,连忙起身扶她坐下,急切地问,“怎么样?棠棠还好吗?”
知道他牵挂女儿,薛氏便将宫中情形一一告知,“……因前朝皇室的事,她与皇上起了些冲突,说了些重话,情绪难免激动。夫君您也知道,棠棠今年经历了太多,怕是借着这回的事,把积攒的委屈都爆发了出来,这才病得重了些。不过太医已经瞧过,药也按时吃着,想来用不了几日便能好转。”
除去先前与虞奕那件荒唐事,容棠从出生到与陆晏川大婚之前,一直顺风顺水的,自从嫁给新帝,便一直提心吊胆着。
容霆一直自诩将女儿护得周全,最终却还是无奈将她送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听着薛氏的话,只觉得愧对女儿,他叹了口气,“前几日立冬宴,棠棠还跟我说,觉得新帝仁慈,待前朝皇室宽厚。想来她一个年轻姑娘,不识人心险恶,再说那新帝生得英武不凡,瞧着也难让人生出厌恶之心。”
薛氏深有同感,点头道,“瞧着皇上的面相,倒也不是那等全然暴戾之人。”她顿了顿,又道,“棠棠还说,要妾身告诉您,务必小心皇上。”
前朝皇室已所剩无几,接下来,恐怕就要轮到他们这些与前朝牵连甚深的重臣了。
容霆颔首,“我明白。”见着妻子带着疲惫的脸色,他放柔了语气,“你且回去歇息吧,这些事有我在,不必担心。”
女眷本就该被庇护在男儿的羽翼之下,怎能让她跟着忧心劳神?
容霆吩咐丫鬟送薛氏回房,自己则折回书桌后坐下。
他静坐片刻,侧目看了眼架在木架上的那杆铁枪,枪身冰冷,泛着幽光,那是他征战沙场的武器。
良久,他唤来身边信任的小厮,沉声道,“你去趟东街的茶楼,告诉那里的掌柜,就说我要见他家主子。”
小厮不敢多问,躬身应了声“是”,转身匆匆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容霆一人,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眸色深邃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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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喝了药,容棠便上了榻。锦被柔软,将人整个裹住,她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白日里穆廷的话反复在脑海中盘旋。
他说,他与她姑母有血海深仇。
她从爹爹口中零星听过些往事,穆廷本是乡野村汉,而姑母是定国公府嫡女,后来更是一国之母,两人身份云泥之别,怎会结下那般深仇?
或许是多年前的旧事,连父亲都未曾查到。
可他既与姑母有仇,又为何对自己……
就像他说的,起初目的不纯,可后来待她的好,却是真切的。
容棠能感觉到,所以才会对他……生出那些难以言说的牵绊。
有些心绪,又岂是她能控制的?
容棠眼睫轻颤,翻了个身面朝里侧,双手紧紧攥着枕头边沿。
睡意朦胧间,身侧的床榻微微一沉,一个温热的身躯躺了进来。
手臂从身后环住她,宽阔的胸膛贴着她的脊背,带着熟悉的气息。柔软的唇轻轻吻在她的耳后,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耳鬓厮磨间,容棠渐渐清醒,眼睛还未睁开,男人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只静静抱着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白日里你说,若朕有什么闪失,你愿意陪朕一起死……是真的吗?”
容棠这才彻底清醒。
床帐内漏进些许微弱的月光,朦胧中看不真切他的神情,可在暗处,感官却格外敏锐。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环着自己的手臂微微收紧,带着一丝期待与不安。
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她说的都是真心话。
哪怕曾无数次骂过他的蛮横不讲道理,可心底深处那点异样的情愫,终究是藏不住的,也无需自欺欺人……
穆廷常年习武,惯了夜间视物,即便在暗处,也能看清她细微的动作。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与她掌心相贴,静静等待着答案。
过了许久,才听得她极轻的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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