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轿摇摇晃晃,如同颠簸在浪尖的一叶扁舟。轿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声响,只余下轿夫沉闷而有规律的脚步声,以及轿身吱呀的轻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安陵容已然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她紧紧攥着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尖冰凉刺骨。狂乱的心跳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慌。
必须冷静。安陵容,你必须冷静下来。
她闭上眼,努力回想昨日巷口与皇帝“偶遇”的每一个细节。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他信了她那番“心有所属、为情私奔”的鬼话吗?若是不信,以他多疑冷酷的性子,为何当场不发作,反而轻易放她离开?可若是信了,一个心中装着别人的秀女,他为何还要下旨强召入宫?这根本不合常理!
除非……他认出了她?不,这绝无可能。重生之事,玄之又玄,他怎会知晓?
那么,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是那个散落的包袱暴露了她远行的意图?还是她惊慌失措的神情引起了怀疑?抑或是……父亲安比槐那边走漏了风声?安陵容思绪纷乱如麻,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欲裂。
轿子猛地一顿,终于停了下来。外面传来内监尖细的唱喏声,以及宫人窸窣的脚步声。轿帘被一只保养得宜、戴着玉戒的手掀开,刺目的光线涌了进来,让安陵容不适地眯了眯眼。
“容小主,长春宫到了,请下轿。”一个面容严肃、眼神刻板的老嬷嬷站在轿外,声音平板无波,带着宫里人特有的、磨灭了情绪的腔调。她身后,跟着几个低眉顺眼的宫女太监。
长春宫?
安陵容心头又是一沉。并非她前世居住的延禧宫,但也绝非什么好去处。长春宫位置偏僻,靠近冷宫,素来冷清,如今似乎并无主位妃嫔。她一个刚入宫的贵人,无宠无家世,便要独居一宫?这究竟是皇帝心血来潮的“恩典”,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与放逐?
她按下心中翻涌的疑虑,依着规矩,在宫人的搀扶下,踏出这顶将她送入牢笼的轿辇。双脚踩在冰冷平整的青石板上,一阵虚软。她稳住身形,抬头望去。长春宫的宫门不算气派,宫苑也不大,草木倒是修剪得整齐,只是透着一股子无人问津的冷清味儿,连空气都比别处寒凉几分。
“奴婢是内务府派来伺候小主的掌事宫女,贱名含珠。”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出头、眼神沉稳、举止得体的宫女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她身后跟着的几名小宫女和小太监也齐齐跪下,声音参差不齐:“给容小主请安。”
安陵容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些人。含珠看起来倒是个稳妥的,但其余几个,有的眼神闪烁,偷偷打量着她;有的面带倨傲,似乎并不将她这个新主子放在眼里;还有的则是一脸麻木。她心中冷笑,这长春宫,怕是早已被各方势力渗透成了筛子,不知埋了多少眼线。也好,既然躲不过,那就步步为营。这一世,她不再是那个初入宫闱、任人拿捏的安答应了。
“都起来吧。”安陵容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威仪,“日后在这长春宫中,守好本分,各司其职,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她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冰冷的针,缓缓扫过众人,“但若有人心生旁骛,吃里扒外,或是怠慢差事……”
她没把话说完,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底下几个心思浮动的宫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连忙应道:“奴婢/奴才不敢,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小主。”
含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恭敬道:“小主一路劳顿,请先入正殿歇息。”
安陵容微微颔首,在含珠的引领下步入长春宫正殿。殿内陈设皆是按贵人份例布置,算不上奢华,但也挑不出错处,只是处处透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毫无生气。她挥退了其他宫人,只留下含珠一人。
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安陵容走到窗边的紫檀木椅前坐下,并未去碰宫女刚奉上的茶,只轻轻拨动着茶盖,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
“含珠,”她抬起眼,看向垂手侍立的宫女,“我初来乍到,许多宫规礼节、人事往来都不甚明白。如今宫中,是个什么情形?位份高的娘娘们,都是怎样的性子?你既为掌事宫女,便与我说说吧。”
含珠垂首,恭敬回道:“回小主,如今宫中位份最高、最得盛宠的,是华妃娘娘,年家出身,协理六宫,住在翊坤宫。华妃娘娘……性子爽利,最得皇上爱重。”她措辞谨慎,“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多在景仁宫静养,平日免了各宫晨昏定省。端妃娘娘体弱,深居简出。齐妃娘娘住在启祥宫。此外,还有欣贵人、曹贵人、丽嫔等几位主子。”
她略一停顿,继续道:“小主今日入宫,按制,明日需先去景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聆听训示,再去翊坤宫拜见华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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