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一沾到实物,强撑的那口气顿时泄了,瘫软下去,左肩和全身的伤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夏刈没有点灯,只是迅速蹲下身,撕开她左肩伤口附近与血污黏连的衣料。他的手指稳定而冰冷,带着常年握刀剑留下的薄茧,触碰到翻卷的皮肉时,安陵容疼得浑身一颤,冷汗涔涔。
“忍着点。”夏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依旧没什么情绪,却递过来一块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相对干净的布条,“咬着。”
安陵容已无力思考,依言咬住布条。紧接着,一阵更加尖锐剧烈的疼痛传来——夏刈在用一种极其粗暴但有效的方式,快速清理她伤口边缘的焦糊污物,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辛辣刺鼻的药粉,毫不吝啬地撒了上去。
“呃——!”安陵容痛得眼前发黑,身体猛地弓起,又被夏刈用一只手稳稳按住。药粉带来的灼烧感过后,是一阵清凉,似乎有止血之效。
做完这些,夏刈又从自己里衣下摆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动作麻利地为她包扎伤口。整个过程快、准、狠,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仿佛处理过无数类似的伤患。
包扎完毕,夏刈退开一步,在黑暗中静静站了片刻,似乎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漱玉斋方向的嘈杂声隐约可闻,但并未向这边蔓延。
安陵容虚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口中的布条早已被汗水浸湿。她看着黑暗中夏刈沉默挺拔的轮廓,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几乎要压过身体的痛楚。
“为……为什么……”她终于挣出一丝气力,嘶哑地问,声音破碎不堪。
夏刈转过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的孤狼。“娘娘的问题,奴才无法回答。”他的声音平板依旧,“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奉谁的命?安陵容想问,却知道问不出。他若想说,早已说了。
“那火……”她喘息着,想起漱玉斋中自己亲手点燃的一切,那些地图、手札、朱批……“那些东西……”
“烧了。”夏刈接口,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严嬷嬷扑救不及,火势蔓延很快。娘娘想烧掉的,应该都烧干净了。至于不想烧掉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娘娘怀中那份关于‘母玉’的朱批,奴才在带娘娘出来时,已取出。此物,娘娘留着无用,反是祸根。”
安陵容心头巨震。他看到了!他不仅看到了,还趁她昏迷(或半昏迷)时取走了!他果然是为了那“母玉”的线索!可那所谓的线索,不过是她情急之下胡乱编造,那几张朱批上,虽有“母玉”、“子引”之说,但并未明确指示残片所在!
“那上面……没有确切地点……”她艰难地说道,不知是解释,还是绝望的坦白。
“奴才知道。”夏刈的回答出乎意料地平静,“太后娘娘找寻多年,若有确切地点,早已得手。但只要有丝毫关联,便是线索。此物,已由奴才派人,送了出去。”
送了出去?送给谁?难道夏刈背后,另有一股势力,也在寻找“母玉”残片?是敌是友?
“你……你到底是谁的人?”安陵容用尽力气,问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夏刈沉默了片刻。黑暗中,他的身影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就在安陵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缓缓开口,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沉重:
“奴才这条命,是已故纯元皇后救的。”
纯元皇后?!
安陵容如遭雷击,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黑暗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已故纯元皇后,皇帝的原配,早逝多年,一直是皇帝心头不可触碰的白月光,也是后宫诸多禁忌的源头之一。夏刈……竟然是纯元皇后的人?
“纯元皇后仙逝前,曾将一样东西,托付给奴才。”夏刈继续道,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的情绪,似怀念,似痛楚,“命奴才暗中守护,直至……时机到来。这些年,奴才潜伏宫中,看似依附太后,实则……另有所图。”
守护?守护什么?是“母玉”的线索?还是别的?难道纯元皇后之死,也与“影族”、“摄魂玉”有关?
“太后她……”安陵容急切地想问,太后与纯元皇后,与这一切,究竟是何关系?
“娘娘不必再问。”夏刈打断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平板,“知道得太多,对娘娘并无益处。眼下,娘娘只需知道,漱玉斋走水,容妃安氏,已于火中殁了。从今往后,这世间,再无穷追猛打的容妃,也再无需要太后娘娘‘静养’的废妃。”
他死了。她“死”了。安陵容愣住,旋即明白了夏刈的用意。金蝉脱壳。借这场她自己点燃的大火,假死脱身。从此,她这个身份,这个背负着无数秘密和仇恨的“安陵容”,将从这个吃人的宫城里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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