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安陵容忧心忡忡。
“静观其变。”夏刈道,眼中闪着冷静的光芒,“年关将近,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盐引、漕运、官场、江湖……利益纠葛太深。这时候,任何一点火星,都可能引爆整个火药桶。我们只需盯紧几个关键的点——趣园、小金山、保障湖上的异常船只,还有……盐商中,最近与京城往来最密切的是哪几家。”
他的策略很明确,不再主动出击,而是潜伏在风暴眼的边缘,等待风暴自己形成,并观察风暴中每一股力量的动向。
日子,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等待中,又滑过了几日。腊月二十三,小年。
扬州城的年味,愈发浓烈了。街市上张灯结彩,各色年货堆积如山,空气中飘荡着炒货、腊味、糕点的香气,以及孩童提前燃放的零星爆竹声。南河下的盐商巨宅们,也开始陆续挂上喜庆的灯笼,门房仆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过节的喜气与忙碌。
然而,就在这小年夜的傍晚,一场突如其来的邀约,打破了夏刈和安陵容刻意维持的“平静”。
邀请来自他们这条巷子斜对面、隔了两户人家的一处院落主人。那家主人在扬州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南北货行,姓周,人唤周老板。周老板年约四旬,圆脸富态,为人活络,是这条巷子里有名的“包打听”和“热心人”。夏刈搬来后,与他打过几次照面,彼此客套过几句,算是点头之交。
送请帖来的,是周家的一个小厮,言辞恭敬:“我家老爷说,今日小年,左邻右舍皆是缘分,特在得月楼设下薄宴,一来庆贺佳节,二来也为新近搬来的各位高邻接风洗尘。还请商老板和夫人,务必赏光。”
得月楼,是扬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临着小秦淮河,以淮扬菜正宗、景致佳绝闻名,等闲人家根本消费不起。周老板此举,不可谓不隆重。
夏刈接过那张印制精美、墨迹犹新的泥金请帖,目光在上面“得月楼”、“天字乙号雅间”、“酉时三刻”等字迹上扫过,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又略带推辞的笑容:“周老板太客气了。在下初来乍到,怎敢叨扰?且内子体弱,畏寒畏闹,恐怕……”
“商老板千万莫要推辞!”小厮连忙道,“我家老爷说了,就是家常便饭,聊聊闲天,认识几位朋友,绝不敢让尊夫人劳累。席间还有几位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老板,多是做南北货、绸缎生意的,与商老板正是同行,正好可以结交一番,日后在扬州行走,也多个照应。”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辞,反而显得不合群,引人疑窦。夏刈沉吟片刻,展颜笑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还请小哥回禀周老板,在下与内子,定准时赴约。”
“好嘞!小的这就回去禀报!”小厮欢天喜地地去了。
关上院门,夏刈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眉头紧锁。安陵容从里屋走出,脸上也带着不安。
“这个时候……去得月楼?”她低声道,“会不会是……陷阱?”
“难说。”夏刈将请帖放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周老板此人,表面热情,实则精明。他这接风宴,未免太过凑巧,也太过破费。而且,特意提到‘几位扬州城里有头脸的老板’,‘多是做南北货、绸缎生意的’……像是知道我的‘来路’。”
“那我们还去吗?”
“去。”夏刈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是陷阱,也得去踩一踩。看看这周老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看看,他请的,都是些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
他看向安陵容:“你……能行吗?若实在不想去,我便托辞你病了……”
“不,我跟你一起去。”安陵容打断他,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不能让夏刈一个人去涉险。而且,她也想亲眼看一看,这扬州城声色犬马背后的暗流,究竟是何模样。
酉时三刻,华灯初上。夏刈换上了一身半新的宝蓝色暗纹绸缎直裰,外罩玄色狐裘披风,头戴同色六合帽,虽不算顶富贵,倒也透着商人的精明与体面。安陵容则是一身银红撒花缎面出锋袄子,外罩杏子黄缠枝莲纹斗篷,脸上薄施胭脂,发髻上簪了一支赤金点翠蝴蝶簪,刻意将病弱之气掩去,显出几分商妇应有的娇艳与应酬姿态。只是眉眼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清冷与警惕,与周遭的繁华喜庆,依旧有些格格不入。
两人乘着周老板派来的、装饰华丽的青绸小轿,穿过夜幕下流光溢彩的扬州街市,来到了小秦淮河畔的得月楼。
得月楼临水而建,高有三层,飞檐斗拱,灯火通明,将半条小秦淮河映照得如同白昼。楼内丝竹悦耳,笑语喧哗,觥筹交错,正是扬州夜生活最繁华的缩影。
天字乙号雅间,在得月楼三楼,临河的一面,推开窗,便可俯瞰小秦淮河璀璨的夜景和河中穿梭如织、装饰着各色彩灯的画舫游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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