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回头,只是对安陵容微微颔首,便如同一道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翻过后院的矮墙,消失在外面的黑暗之中。
安陵容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夜风吹过天井,带来远处隐约的更鼓声——亥时正。
距离子时三刻,还有一个多时辰。
她缓缓走回屋内,闩好房门,却没有点灯,只是抱着膝盖,蜷缩在床角最深的阴影里。手中,那枚羊脂白玉牌,冰凉刺骨。耳边,是窗外风吹枯枝的呜咽,是远处运河隐约的流水声,是自己胸腔里,那疯狂擂动、几乎要窒息的心跳。
时间,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中,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她想象着夏刈在夜色中潜行,想象着他如何找到船只,如何渡过宽阔的保障湖,如何登上那座未知的小岛,如何面对那可能存在的、无数的埋伏与杀机……
亥时一刻,亥时二刻,亥时三刻……
更鼓声再次隐约传来——子时。
子时了。他应该已经上船,或者,正在湖上。
安陵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竖起耳朵,仿佛能听到湖上夜风送来的、微弱的桨橹声,甚至……兵刃交击的声响?是幻觉,还是真实?
就在她心神俱疲、几乎要被这等待的酷刑逼疯时,院外的小巷里,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踮着脚,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快速行走。
不是更夫。更夫的梆子声和脚步声,她认得。
也不是寻常夜归的邻居。这声音太轻,太急,而且……似乎不止一人!
安陵容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她猛地从床上弹起,扑到窗边,透过窗纸上那个她平日里用来观察的小洞,向外望去。
只见清冷的月光(云层散开了一些)下,三四道模糊的黑影,正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巷子两端,朝着他们这处小院,快速合围而来!黑影手中,似乎都握着细长的、反着幽微冷光的器物——是刀!还是剑?
是冲他们来的!夏刈刚走,这些人就来了!是巧合?还是……调虎离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安陵容的咽喉。她几乎要尖叫出声,却死死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将所有的惊骇死死压在喉咙里。
不能出声!不能让他们知道屋里有人!尤其是……只有她一个人!
黑影们在院墙外停下,似乎在观察,在确认。片刻,其中两人,如同狸猫般,敏捷地攀上了不高的院墙,伏在墙头,朝着天井内张望。另外两人,则守在了前门和后门的位置。
月光下,安陵容能勉强看清,墙上那两人,都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脸上似乎蒙着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而警惕。
他们是谁?是“文公子”派来灭口的?是粘杆处查到了这里?还是年世兰的人?亦或是……另一股势力?
安陵容的大脑飞速运转,但恐惧让她几乎无法思考。她缩在窗下的阴影里,紧紧捂住嘴,连呼吸都屏住了,全身僵硬,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衣。
墙上的黑影观察了片刻,似乎确认院内无人(或者认为目标已外出),其中一人对下面打了个手势。
守在前门的一人,从怀中掏出一件小巧的工具,开始悄无声息地拨动门闩。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当。
他们要进来!
安陵容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她环顾这狭小的房间,无处可藏!床下?衣柜?都不安全!一旦他们进来搜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支短小的弩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钉在了那个正在拨动门闩的黑影脖颈侧方、紧贴着门板的墙壁上!箭尾兀自颤动,发出“嗡嗡”的轻响。
黑影们瞬间僵住,如同被冻结。拨门闩那人猛地缩手,骇然回头。墙上的两人也迅速伏低身体,目光如电,射向弩箭射来的方向——斜对面、周老板家那处院落的屋顶!
只见那屋顶的飞檐阴影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同样身穿黑衣、身形纤细窈窕、脸上蒙着黑纱、只露出一双冰冷眼眸的女子身影!她手中,平端着一架造型精巧的手弩,弩箭的箭尖,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的寒光,正冷冷地指向墙上的两名黑衣人。
是敌?是友?
安陵容也惊呆了。这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是谁?她为什么要帮自己(或者说,阻止这些黑衣人入内)?
黑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用弩箭,做了一个极其清晰的、带着威胁意味的“退后”手势。
墙上的两名黑衣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对方精准的箭术震慑,一时不敢妄动。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对着下面守门的同伴,也做了个“撤”的手势。
拨门闩的黑影不甘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院门,又忌惮地看了一眼屋顶上那架对准同伴的弩箭,终究还是缓缓向后退去。四人重新汇合,警惕地盯着屋顶的黑衣女子,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迅速退入了巷子另一端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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