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的暮色总带着种奇异的瑰丽,暗紫色的天幕上悬着两轮残月,一轮边缘锋利如刀,一轮却像被啃过的银盘,将冥河的水面照得泛着粼粼的暗红波光,像打翻了的石榴汁,在黑曜石河床间缓缓流淌。墨晔牵着泽维尔的手,走在河岸的黑曜石滩上,脚下的石子棱角分明,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咔嚓”声,像是某种古老的低语在回应着他们的脚步。
泽维尔的羽翼已经能收放自如,此刻正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红粉渐变的眸子在暮色里亮得像两颗浸了蜜的宝石。岸边丛生着暗绿色的水草,草叶边缘泛着荧荧的蓝光,随着冥河的水流轻轻摇曳,像无数双眨动的眼睛,又像缝在黑暗里的亮片。偶尔有半透明的灵魂顺着水流漂过,有的穿着古代的长袍,有的裹着近代的风衣,脸上都带着茫然的神色,分不清是前往轮回的新生,还是刚从忘川归来的怅惘。
“这就是冥河?”泽维尔的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尾音微微发颤,红粉渐变的眸子里映着河水的光泽,像盛了两片流动的晚霞。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提着裙摆——墨晔特意为他找了件暗色长袍,料子是地狱特产的暗影蛛丝,摸上去冰凉顺滑,边缘绣着与自己斗篷同款的暗纹,走动时裙摆扫过石子,带起一阵细碎的光尘,像撒落的星子。
“嗯,”墨晔低头看他,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那里的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瓷,“过了河就是轮回的入口,但我们只到这里。”他抬手对着河面轻挥,一艘小船便从雾中缓缓驶出,船身是用巨大的白骨拼接而成,每一根骨头都被打磨得光滑如玉,骨架间缠绕着银色的锁链,随着船身晃动发出“叮铃”的脆响,船头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骨鸟,翅膀张开如帆,眼睛是两颗鸽血红的晶石,在暮色中闪着幽光,像是能看透河底的秘密。
船夫是个生着山羊角的小恶魔,灰黑色的卷发里藏着两只小巧的角,见到墨晔立刻躬身行礼,尾巴紧张地卷成一个圈,声音带着敬畏:“大人,船备好了。”
墨晔点点头,先一步踏上船板,白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却异常稳固,像百年老树的枝桠。他伸手握住泽维尔的手腕,将他轻轻拉上船,掌心的温度透过肌肤传来,生怕这看似脆弱的骨架经不起半点磕碰。
小船缓缓驶离岸边,划入冥河中央。暗红色的河水像融化的红宝石,泛着粘稠而温润的光泽,偶尔有调皮的河灵探出半透明的脑袋,长着鱼一样的鳃和孩童般的脸,好奇地打量着船上的两人,又被墨晔周身散逸的淡淡硫磺气息吓得“嗖”地缩了回去,只留下一圈圈涟漪。
泽维尔扶着船舷,低头看向水面。河水异常清澈,能清晰地看到河底沉着的无数白骨,层层叠叠像堆成山的玉簪,还有一些散落的、闪烁着微光的物件——一枚生锈的铜戒、半块碎镜、一支断弦的琴,那是死者生前最珍视的东西,被执念牵引着沉入了河底,成了冥河的藏品。
“你看这里,”墨晔忽然指着水面的一处,那里的河水正泛起一圈圈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镜面,“集中精神试试,或许能看到些什么。”
泽维尔依言凝神望去,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可无论他多专注,眼前也只有浑浊的暗红,河水像块凝固的宝石,没有一丝要变化的样子。他微微嘟起嘴,有些失落地眨了眨眼。
墨晔揉了揉他的头,指尖穿过柔软的金发,带着安抚的力道:“可能因为你是天使吧,”他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河底的魂灵,“大概天使没有前世今生,因为你们是从信仰中诞生出来的,本就超越了轮回。”他顿了顿,捏了捏泽维尔的脸颊,“你也不用难过,我们过好当下就好。”
泽维尔转过身,在颠簸的船板上与他面对面。冥河的水流声仿佛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交织,带着水汽的微凉。他看着墨晔暗红色的眼眸,那颜色比冥河的水更深沉,像藏着无尽的黑夜,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红粉渐变的瞳孔里,此刻也盛满了对方的模样。
“那你呢?”泽维尔轻声问,声音像羽毛拂过心尖,“你的前世,是什么样子?”
墨晔听到这话,眼神忽然飘远,出神地看着河面。起初只有浑浊的暗红色,渐渐的,水面开始升腾起淡紫色的迷雾,像被人用手拨开的纱,隐隐绰绰的人影在雾中穿梭,衣袂翻飞如蝶。迷雾散去一些,能看清是在一场宴会上,水晶灯悬在穹顶,亮得像打翻了的银河,宾客们穿着华丽的礼服,端着酒杯低声谈笑。而角落里,有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共舞,舞步轻盈得像踩着云朵。
稍矮一些的人穿着一身墨色西装,剪裁利落衬得肩背挺拔,领口系着深红色的领结,与胸前那枚红色宝石胸针交相辉映,宝石的光泽映在他眼底,像落了颗小小的太阳。他眉眼清俊,笑起来时眼角有浅浅的梨涡,气质温润又带着点不羁,转圜间发梢扫过耳际,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高个子的人则穿着银灰色西装,身姿颀长如松,肩宽腰窄,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刻,却在看向身边人时,眼神软得像融化的雪。他的手指修长,牢牢牵着对方的手,每一步都带着不容错辨的护持,仿佛要将全世界的喧嚣都挡在舞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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