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晒法”的构想如同在林薇薇心中投下了一颗火种,迅速燎原。她深知此事千系重大,绝非她一人能够决断,尤其是在前期需要投入巨额银钱的情况下。必须得到父亲,林家现任家主林承宗的认可。
林承宗的书房,不同于林薇薇花厅的雅致,更显沉稳厚重。紫檀木大书案上摆放着账册与信函,墙壁上悬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陈年木料的气息。年近五旬的林承宗端坐案后,面容清癯,眼神锐利,不怒自威,正是他一手将林家的商业版图扩张至如今的规模。
林薇薇带着云湛进来时,林承宗刚刚批阅完一份涉及漕运的文书。他抬起头,目光先在女儿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落在了云湛身上,平静无波,却带着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力量。
“父亲,这位便是女儿之前提起的云湛先生。”林薇薇恭敬行礼,介绍道。
云湛不卑不亢地躬身:“云湛,见过林家主。”
林承宗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立刻让座,只是淡淡道:“薇薇已将你那个‘不烧柴火便能制盐’的法子,大致与我说了。想法,颇为新奇。”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新奇”二字,已隐含了保留与质疑。商海沉浮数十年,他见过太多奇技淫巧,最终多半被证明是镜花水月,徒耗钱财。
林薇薇心中一紧,正要开口,云湛却已上前一步,将一卷精心绘制的图纸,双手呈放在书案上。
“林家主明鉴,口说无凭,此乃在下草拟的‘滩晒法’盐田规划详图,并附有初步的投入与产出测算,请家主过目。”
林承宗目光落在图纸上,原本淡然的神色微微一动。那图纸绘制得极其工整细致,绝非寻常匠人所能为。上面清晰地标注了蒸发池、调节池、结晶池的布局、大小、深度,以及引水渠、排水沟、储卤库的位置,甚至连池埂的坡度、高度都有注明,俨然一套完整的工程蓝图。
他沉吟片刻,拿起图纸,仔细看了起来。起初只是随意浏览,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云湛在一旁适时开口解释:“家主请看,依据沿海滩涂地势,设计阶梯式池组,高处引海水,利用自然落差,使卤水逐级流淌,无需人力提灌,节省劳力。各池之间以闸板控制,可灵活调节卤水流量与停留时间。”
他的手指点向图纸上不同区域:“蒸发池浅而广,以利受光增发;结晶池底需特别夯实,甚至可考虑铺设陶片或石板,便于收盐且保证盐质纯净。旁边设计储卤库,用于应对阴雨天气,确保生产不辍。”
林承宗一边听,一边微微颔首。这规划之周密,考虑之周全,远超他的预期。但这仍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投入巨资。
他放下图纸,看向云湛,目光如炬:“规划甚好。然,修建如此规模盐田,所需银钱几何?耗时几许?建成之后,产量又能达到何等规模?与现有煎煮之法相比,利弊究竟如何?云先生需给老夫一个明白账。”
这才是核心。商人重利,无利不起早。
云湛对此早有准备。他从容地从袖中取出另一张写满数据的纸笺,上面是他根据现有盐场的数据,结合滩晒法的特点,进行的粗略估算。
“回家主,”云湛声音平稳,条理清晰,“以开辟百亩试验盐田计。前期投入,主要包括:征用或租赁滩涂费用、人工开挖平整、池埂修筑、闸板制作、沟渠开挖等。粗略估算,需银约两千两。”
两千两!林薇薇在一旁听得手心微汗,这可不是小数目。
云湛话锋一转:“然,一旦建成,后续成本将极大降低。煎煮法,每产盐一担,需耗柴薪、人工成本约银一钱五分,且受灶台数量、柴薪供应限制,日产难以突破。而滩晒法,除却日常维护、收盐之少量人工,几乎无需其他耗费!”
他顿了顿,给出关键数据:“依在下推算,百亩盐田,若风调雨顺,管理得当,年产出可达……五千担以上!且盐质更优,可按‘雪盐’乃至更高品级定价。”
“五千担?!”林承宗终于动容,身体微微前倾。林家名下数个盐场,年总产出也不过数万担,这百亩试验田若能成,其效率将远超煎煮法!而且成本优势巨大!
“这只是保守估计。”云湛补充道,“且滩晒法不与人争柴薪,不受灶火限制,只要有合适的滩涂与日光,便可无限复制扩张。假以时日,若能推广数千亩、数万亩……”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林承宗已经看到了那幅可怕的图景——林家将凭借这低廉的成本和恐怖的产量,彻底碾压其他仍停留在煎煮阶段的盐商,垄断市场!
书房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林承宗的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击着,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风险与机遇并存,而且机遇之大,前所未有。
云湛知道,还需要最后一根稻草。他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逻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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