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如泉的糖汁,在多层活性炭过滤后,被小心翼翼地泵入那串联的多效蒸发灶。头效锅中,汁液最先开始微微翻滚,纯净的水汽蒸腾而起,带着一种清冽的、毫无杂质的甜香,弥漫在净化间与蒸发灶区。灶火在云湛的严格指令下,保持着稳定而温和的热力,避免焦糊。
糖汁在各效锅中缓慢流动,浓度逐级提升。从近乎无色,到淡如蜂蜜的金黄,再到浓稠如琥珀的糖浆。整个过程,云湛、赵德柱和几位核心工匠寸步不离,紧紧盯着每一口锅的温度、沸腾状态,用简易的浮子(莲子或鸡蛋)测试着糖浆的比重。
当最后一效锅中的糖浆浓缩到恰到好处的饱和点时,云湛果断下令:“停火!准备起锅!”
粘稠的、闪烁着诱人光泽的琥珀色糖浆,被迅速舀入早已准备好的、内壁光滑且提前用少量熟油涂抹过的浅口大陶盘中。陶盘数量众多,整齐排列在通风良好的结晶室内,下方垫着木架,以利空气流通和冷却。
接下来的时间,是看似平静却最为关键的等待——自然结晶。
云湛几乎守在了结晶室。他仔细观察着每一盘糖浆的变化。随着温度下降,粘稠的糖浆表面逐渐失去了流动性,开始变得朦胧,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渐渐的,在陶盘的边缘和底部,细小的、针尖般的白色晶体开始析出,如同寒冬清晨玻璃上凝结的霜花。
这白色,不是石灰的惨白,也不是普通红糖结晶的暗黄,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玉石般莹润光泽的洁白!
白色晶体如同星火,迅速蔓延、连接。不过一夜之间,所有陶盘中的糖浆,都凝固成了厚厚一层坚实的、洁白中泛着晶莹光泽的糖块!
“成了!真的成了!”赵德柱声音发颤,指着那满屋洁白的糖块,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老葛和石头更是直接扑到陶盘边,用手轻轻触碰那冰冷的、细腻的白色表面,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先生,这……这比雪还白!”石头喃喃道。
云湛也难掩激动,他拿起一把特制的小铜铲,轻轻敲击一块糖块的边缘。“咔嚓”一声脆响,糖块应声裂开一道缝隙,断面呈现出均匀、细腻的颗粒状结构,洁白无瑕,毫无杂色。
然而,这还只是半成品。糖块内部,依然残留着未能结晶的糖蜜(母液),使得糖块整体质地偏硬,且甜味不够纯粹,带有蜜的粘腻感。要得到干爽、纯净、颗粒分明的白糖,还需最后一步——分蜜。
这是云湛图纸上另一个精巧的设计:脚踏离心分蜜筛。一个木制圆桶,内衬极细密的铜丝网,中心有轴,连接着踏板和简单的齿轮增速机构。将结块的糖捣碎成粗颗粒,放入旋转的铜网桶中,踩动踏板,桶身高速旋转,利用离心力将糖蜜甩出,通过桶壁小孔排出,而干燥的糖晶则留在网内。
工匠们按照云湛的指导,将洁白的糖块小心捣碎,放入分蜜筛中。随着“嘎吱嘎吱”的踏板声,筛桶开始旋转,起初缓慢,继而飞快。
“哗啦啦——”
粘稠的、深褐色的糖蜜被甩出,顺着导流槽流入接蜜的桶中。而筛桶内,原本湿润粘结成块的糖粒,在离心力的作用下逐渐变得松散、干燥。
当踏板停下,筛桶缓缓静止。工匠们小心地打开桶盖。
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筛桶内,是如同最细腻的海盐、又似冬日初降的粉雪般的白色晶体!它们松散、干燥、晶莹、洁白,每一粒都仿佛经过最精心的打磨,在从窗口透入的光线下,折射出细碎如钻石般的点点光芒。没有一丝杂色,没有半点粘连,纯净得令人屏息。
空气中,那股清冽纯粹的甜香,变得更加清晰、直接,再无半分蜜的粘腻。
云湛伸手,从筛桶中掬起一小捧这洁白的糖晶。入手干燥清爽,颗粒均匀,在掌心如同一捧微型的水晶。他拈起几粒,放入口中。
瞬间,纯净到极致的甘甜在舌尖化开,迅猛而凛冽,如同山泉般清澈,不带丝毫杂味、涩味或腻味,只有最本质的、属于蔗糖的甜美,干净利落,回味悠长。
成功了!这品质,远超他最初的预期!
“天啊……” “这……这真是糖?” “仙粮!这一定是仙人才配吃的糖!”
工匠们彻底沸腾了,惊叹声、赞美声、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此起彼伏。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糖可以洁白如雪,可以如此干燥清爽,可以拥有如此纯粹到不可思议的甜味!
赵德柱也尝了一点,闭上眼睛,久久无语,再睁开时,眼眶竟有些湿润:“先生……此糖一出,天下再无糖矣!”
云湛压下心中的澎湃,看着掌心那捧洁白,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脑海。
“此糖,洁白如冬日初霜,晶莹似九天星屑,甘纯若瑶池琼浆。”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激动不已的众人,朗声道,“自今日起,便唤作——‘云记糖霜’!”
云记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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