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炉优质钢水的成功,如同给整个“试验工区”注入了最强的兴奋剂。堆积如山的优质生铁铸件,是信心的来源,更是压力的实体化——距离皇帝限定的四十日之期,已过去大半,接下来,必须将这些粗胚,转化为实实在在、能通过检验的合格军械。
云湛深知,材料只是基础。若后续的锻打、成型、热处理、组装等环节依旧沿用旧有的、依赖个人手艺与经验的散漫模式,不仅效率低下,质量也必将参差不齐,最终可能功亏一篑。他必须趁热打铁,将“标准化”的理念,强行植入到军械制造的全流程中。
首要目标,便是那五百把“改良战刀”。
在临时搭建的、相对宽敞的“技议房”内,云湛召集了所有参与刀剑制造的工匠,包括岭南铁匠、外借老师傅以及从流民中挑选出的、手脚灵巧且有悟性的年轻学徒,共计三十余人。
房中央的长桌上,摆放着几把从武库中取出的、品相相对较好的制式腰刀(即便如此,也存在各种问题),以及云湛亲自设计并让岭南铁匠提前打制出的两把“标准样刀”的毛坯。样刀严格按照云湛设定的尺寸、弧度、厚度、重量标准制成,虽然尚未开刃精磨,但形制已异常规整统一。
“诸位,从今日起,我们所造之五百把‘改良战刀’,形制、尺寸、重量,皆需以此为基准。”云湛拿起一把样刀毛坯,声音清晰有力,“此乃‘标准样刀’。总长二尺七寸(约合90厘米),刃长二尺一寸,柄长六寸。刀身最宽处一寸二分,最厚处三分。刀身弧度,需与此模板吻合。”他示意助手展开一张绘制在厚纸上的、标注了精确弧线的“刀身弧度模板”。
工匠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困惑甚至是不以为然的神情。他们做了一辈子刀剑,讲究的是“千锤百炼,顺势而为”,每一把刀都带着匠人独特的风格与手感,哪有如此死板规定尺寸弧度的?这不是把活人当木头使吗?
一位脾气耿直的外借老铁匠忍不住嘟囔:“云大人,打刀讲究个手感和火候,每块铁性子都不一样,硬要打成一般大小、一般模样,怕是……强人所难啊。而且,刀嘛,能杀敌就行,搞这些花架子作甚?”
“问得好。”云湛并不动怒,反而点了点头,“为何要统一尺寸形制?”
他走到桌边,拿起两把从武库取出的制式腰刀,并排放在一起。“诸位请看,这两把刀,名义上同为‘制式腰刀’,可长度相差近一寸,宽度、厚度、弧度各不相同,重量更是差了半斤有余。这意味着什么?”
他环视众人:“意味着士兵领到刀后,需要重新适应每一把刀的手感与重心!意味着刀鞘可能不合身!意味着战时若有损坏,无法用同袍的刀立刻替换!更意味着,大规模制造时,物料消耗无法精确估算,工序安排混乱,质检无据可依!诸位觉得,这是‘花架子’,还是‘要命’的乱象?”
工匠们沉默下来,仔细一想,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军队打仗,讲求的是整齐划一,令行禁止。如果连手里的刀都五花八门,确实会带来诸多不便甚至危险。
“我们造的,不是供侠客把玩的利器,而是供成千上万将士使用的杀敌器械。”云湛语气加重,“‘标准化’,就是为了让每一把刀都尽可能‘一样好用’,让制造过程‘有法可依’,让损耗‘心中有数’,让维修替换‘便捷可行’!这不是束缚各位的手艺,而是为了让诸位的手艺,能更高效、更稳定地转化为战场上的杀敌之力!”
他拿起样刀毛坯,又拿起一张绘制了分解图的厚纸:“从今日起,我们将整个制刀过程分解为多个‘工序’。锻打成型组,只负责将生铁胚按照‘灌钢法’工艺和既定重量,锻打成符合‘标准样刀’尺寸弧度的粗胚,你们的任务,是‘形似’。粗加工组,负责修整粗胚,使其厚度、宽度进一步精确,并初步开出刃线,你们的任务,是‘精修’。热处理组,专司淬火与回火,按照统一制定的温度曲线和时间进行操作,你们的任务,是‘赋予钢性’。精磨开刃组,按照统一的角度和手法进行最终打磨开刃,你们的任务,是‘锋芒毕露’。最后,装配校验组,安装刀柄、刀镡,并使用统一工具进行最终检验。”
“每一道工序,都有明确的标准和检验方法。每一把刀,从粗胚到成品,都会附带一张‘流程卡’,记录经手匠人和检验结果。”云湛看向众人,“这样做,或许起初会觉得繁琐,不自在。但一旦熟练,诸位便会发现,每个人只需专注于自己最擅长的环节,效率会大大提高!而且,因为标准统一,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能迅速追溯到责任人,便于改进,也避免了互相推诿!”
为了将“标准化”落到实处,云湛还拿出了另一件“法宝”——简易卡尺。
这是他在指导岭南匠人时,就让他们尝试制作的。主体是一根硬木条,一端固定,另一端可滑动,木条上刻有精细的刻度(以当时最精密的官方尺为基准,进行等分)。虽然精度远不如现代游标卡尺,但用于测量刀身厚度、宽度、乃至检查弧度模板的贴合度,已经比单纯靠眼观手摸准确和客观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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