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终于重新开始流动。
它吹过广场上那层薄薄的,由骨骼与血肉混合而成的粉尘,带起一片诡异的灰红。
丁文扶着丁守诚,小心翼翼地,将他那几乎要散架的身体,靠在了自己身上。
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最珍贵的瓷器。
他将惊魂未定的苏清妍,也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的邪异与冰冷。
“咳……咳咳……”
丁守诚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声,都有黑色的血块和内脏碎片从口中涌出。
他体内的生机,几乎被那场野蛮的血祭彻底抽干,此刻全凭丁文渡过来的一丝微弱气息吊着命。
但他没有去看自己的伤。
他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浑浊到几乎无法聚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煞气冲天的年轻人。
是他的儿子。
丁文。
那个让他操碎了心,总觉得烂泥扶不上墙的逆子。
那个整日无所事事,只会在菜市口挥舞屠刀,满身猪下水味道的屠夫。
可……
丁守诚的大脑,彻底陷入了一片混沌。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这个逆子,只是看了一眼,那个不可一世的魔道巨擘就神魂重创,血泪直流。
他看到这个逆子,只是随意挥了一刀,那捆缚着自己,由数十万生灵精气炼化而成的恐怖锁链,就无声断裂。
他看到这个逆-子,只是反手一挥,那足以拍碎山川,连六阶修士都要退避三舍的上古妖魔一击,就被……剖开了。
剖开了。
跟菜市口案板上那块待宰的猪后臀肉一样,被整整齐齐地,剖开了。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儿子……又是个什么东西?
丁守诚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风声。他一生信奉的圣贤道理,他苦读数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在今夜,被自己这个当屠夫的儿子,用一把杀猪刀,砍得稀碎。
彻底的,连渣都不剩。
“吼——!!!”
石棺之中,那片扭曲的黑暗深处,再次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咆哮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以及被低等生物所伤的,极致的羞辱与暴怒!
“蜚……圣物……”
被禁锢在祭坛上的血屠,终于从那极致的恐惧中,被这声咆哮唤回了一丝神智。
他看着广场边缘那道父子相依的背影,又看了看石棺中那蠢蠢欲动的无边黑暗,惨白面具下的黑洞,涌动着最后的疯狂。
输了。
一败涂地。
他数百年的谋划,他枯骨教图谋白羽城的气运,他复活上古妖魔“蜚”的伟大功业,就在即将成功的前一刻,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当屠夫的少年,给彻底搅黄了。
他不甘心。
他不能接受!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凡人屠夫,能拥有如此神鬼莫测的力量!
凭什么他穷尽一生,追逐死亡的至高法则,却在那少年面前,脆弱得如同三岁孩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血屠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充满了怨毒与决绝。
“本座……不会输!”
“本座谋划百年,岂能败于你这黄口小儿之手!”
“就算死,本座也要拉着你们,拉着这整座白羽城,一起陪葬!”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邪异的吟诵。
“以我残躯,为薪柴!”
“以我神魂,为祭品!”
“血肉归墟,魂饲上古!”
随着他那癫狂的咏唱,他那被丁文言出法随禁锢住的身体,竟然开始以一种恐怖的方式,自行崩溃!
黑色的魔气从他的七窍中喷涌而出,他的皮肤迅速干瘪,血肉化作最精纯的死亡能量,倒卷而回,疯狂地涌向祭坛顶端的石棺。
他的身体,在溶解。
他的神魂,在燃烧!
他竟然在用一种最极端,最惨烈的禁术,将自己完完整整地,献祭给了那头刚刚苏醒的上古妖魔!
“恭迎……圣主……降临!”
这是血屠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话音落下,他的身体,连同那身黑袍,那张惨白的面具,彻底化为了一股精纯到极致的灰黑色洪流,咆哮着,一头扎进了石棺那片蠕动的黑暗之中!
“吼——!!!”
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蕴含着一个五阶大圆满修士全部生命与神魂的“大补之物”,石棺中的“蜚”,发出了一声既痛苦又贪婪的咆哮。
那片冲天而起的黑气,猛地向内一缩,然后,以前所未有的姿态,轰然爆发!
轰隆隆——
整座血色祭坛,在这股恐怖的能量爆发下,寸寸龟裂。
那口巨大的石棺,更是被狂暴的力量,直接撑得炸裂开来,化为无数碎石,向四周激射。
无尽的黑气,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疯狂地凝聚,压缩,重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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