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脉祭前一天的废灵谷,本该浸在战前最后的安宁里。天刚亮,竹屋前的空地上就飘着草药的清香——张婆婆带着几个妇人晾晒着昨天采的止血草,叶片上的晨露还没干透,折射出细碎的光;溪边传来孩子们的笑声,阿桃正领着几个半妖小孩用竹篮捞小鱼,水花溅在他们的粗布裙摆上,晕开一片片湿痕;连空气里都带着灵植的温润气息,仿佛能抚平所有焦虑。可这份平静,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像石子砸进静水般,劈得粉碎。
最先打破安宁的是东边聚居区的阿岩。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衫,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疯了似的从竹屋间跑出来,声音发颤得像被风吹折的芦苇:“大家快来看!玄门的消息!沈逸尘要带陵光阁弟子来杀咱们了!”
“杀咱们?”正在翻晒草药的妇人手一抖,药篮掉在地上,止血草撒了一地;抱着幼童的老婆婆慌忙将孩子护在怀里,眼神瞬间慌了;连溪边的孩子们都停了手,怯生生地躲到阿桃身后。消息像野火借风,眨眼间就烧遍了整个废灵谷,竹屋前很快聚起一圈人,窃窃私语里裹着恐慌,像浓得散不开的雾。
谢昭言刚从竹林修炼回来,破妄镜揣在怀里,镜面的余温还贴着心口。他原本想着回来后就去找沈逸尘,问问灵心泉布防的进展,可远远看到人群的骚动,心里“咯噔”一下——灵脉祭就在明天,这个时候绝不能出乱子。他加快脚步,踩着沾露的青草挤开人群,正好听到阿岩举着纸条,一字一句地念,声音里带着哭腔:“玄门盟主令——沈逸尘率陵光阁弟子,今日午时围堵废灵谷东出口!凡出逃半妖,格杀勿论!此乃沈少主主动请命,称愿为盟主‘清理妖邪’,以表忠心!”
“轰”的一声,人群彻底炸开了。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半妖王大叔猛地攥紧手里的木棍,指节泛白,木棍的木纹都被捏得变了形:“我就说玄门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前阵子沈逸尘还假惺惺给咱们送热粥送药,原来早憋着坏水!这是把咱们骗进谷里,好一网打尽啊!”旁边的李婶抱着刚满周岁的孩子,眼圈瞬间红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孩子的衣襟上:“咱们好不容易从玄心城逃出来,以为找到个能喘气的地方,难道又要被追着杀吗?我家娃才这么小,他还没见过春天的桃花呢!”
谢昭言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滞涩。他伸手从阿岩手里拿过纸条,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纸,纸面还沾着点不明的污渍。“沈逸尘”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他眼里,刺得他眼眶发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锁妖塔前的画面——那天的风很冷,沈逸尘站在囚车旁,玄色劲装衬得他眉眼冷硬,阳光落在他脸上,却没半点暖意。他亲手将自己推上车时,语气没有半分波澜,甚至没看自己一眼:“谢昭言通妖,证据确凿,当押入锁妖塔候审。”
那时的冷漠与决绝,和纸条上“主动请命”“格杀勿论”的字眼重重叠在一起,让他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开始颤抖。破妄镜在怀里轻轻震动,像是在提醒他“辨真识妄”,可混乱的思绪里,只剩下翻涌的怀疑——沈逸尘是陵光阁少主,是李长老一手提拔的人,他怎么可能真的站在半妖这边?之前的所有示好,会不会都是为了稳住自己,好让李长老的阴谋顺利进行?
“不可能!”小念突然从人群里挤出来,小手紧紧攥着谢昭言的衣角,指甲都快嵌进他的衣料里。她的脸颊涨得通红,声音带着哭腔却格外坚定,像株在风里倔强挺立的小草:“沈公子不是坏人!上次在荒山,是他和昭言哥哥一起救了我!他还偷偷让守卫给咱们送热粥,说‘别让孩子们冻着饿着’,他怎么会杀咱们?这纸条是假的!肯定是假的!”
“小孩子懂什么!”阿岩瞪了小念一眼,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唾沫星子溅到小念的脸颊上,“这是玄门传进来的消息,还能有假?沈逸尘是陵光阁少主,根正苗红的玄门人,他骨子里就把咱们当‘妖邪’!帮着盟主杀咱们,不是天经地义吗?你别被他的假好心骗了!”
小念被他吼得一哆嗦,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没哭出声,只是更紧地攥着谢昭言的衣角,抬头看他,眼里满是恳求:“昭言哥哥,你跟他们说,沈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
谢昭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看着纸条上潦草的字迹,笔画歪歪扭扭,甚至把“逸尘”写成了“易尘”,可这细微的破绽,在“格杀勿论”的刺眼字眼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猛地将纸条揉成一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腹被纸边刮得生疼。纸团被他狠狠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一双沾着泥土的布鞋前——是张婆婆的。
老人拄着枣木拐杖,杖头的铜环叮当作响。她手里也捏着一张一模一样的纸条,眉头皱得紧紧的,皱纹像沟壑般刻在脸上。“大家先冷静些,别被慌了神。”张婆婆的声音苍老却有力,像沉在水里的石头,压过了人群的骚动,“老婆子活了六十多年,跟着老阁主见过不少玄门的传令,哪有这么潦草的?正经的盟主令,会盖着玄门的鎏金大印,会写清传令使者的名字,连时辰都得精确到刻。可这张纸条呢?啥都没有,连沈少主的名号都写错了,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伪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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