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像冰冷的探针,刺得李守兔头皮发麻。他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陶野的身体向后缓缓靠进沙发里,打破了沉默。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年轻人,有原则,是好事。”
他端起保温杯,又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李守兔那张惶恐不安的脸。“不过,有时候太耿直,不懂得变通,路…会很难走。”他放下水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细微的轻响,“尤其是在基层,在像山洼村那样…情况复杂的地方。”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在李守兔心上。
“晓雯还需要休息。”陶振邦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小李同志,你刚去村里,工作千头万绪,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好好工作,记住我刚才说的话。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要及时向上反映。”
“是…是!陶书记!我…我记住了!”李守兔如蒙大赦,赶紧应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您…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那…那我先回去了!晓雯同志,你好好养伤!”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看陶野那张深不可测的脸,也不敢看晓雯担忧的眼神,胡乱地点着头,脚步踉跄地转身,拉开病房门就冲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病房里那令人窒息的压力。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都清新了许多。李守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陶野最后那冰冷的眼神和那句敲打——“路会很难走”。
这哪是感谢?分明是赤裸裸的警告和下马威!山洼村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还要浑!后山的林子,牵扯的恐怕远不止一个绿源公司!郝木峰把他踢进来,陶振邦又想把他当枪使…或者当炮灰?
他必须立刻回村!必须搞清楚那片该死的林子里到底藏着什么!他不能坐以待毙!
李守兔几乎是跑着冲出这栋压抑的小楼。来时那辆漆黑的越野车还停在原地,平头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车边,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麻烦…麻烦送我回山洼村。”李守兔的声音还有些不稳。
男人没说话,只是拉开了后座车门。
越野车再次轰鸣着驶出那个守卫森严的大院,汇入城市的车流。李守兔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脸色苍白。这一次,车内的沉默不再是令人窒息的审视,而是一种死里逃生的疲惫和后怕。他只想快点回到那个破败的山村,回到那个看似简陋却暂时安全的砖瓦房。
车窗外,城市的繁华飞速倒退,最终被荒凉的山野取代。当那辆黑色越野车再次停在歪脖子老槐树下时,李守兔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
“谢谢。”他哑着嗓子对平头男人说了一句。
男人依旧毫无反应,只是关上车门。越野车发出一声低吼,调转车头,卷起漫天尘土,迅速消失在来时的土路上。
李守兔站在原地,直到飞扬的尘土缓缓落下,才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一步一步,沉重地往村里走去。那间破旧的砖瓦房,此刻竟成了他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
暮色四合,山洼村早早陷入一片沉寂,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如同鬼火。李守兔蜷缩在砖瓦房那张硬邦邦的木床上,睁着眼,毫无睡意。陶振邦那冰冷的眼神,郝木峰电话里的威胁,王发家饭桌上那过分热情的“托付”,还有那个刺眼的白色信封…无数画面在他脑子里翻滚、冲撞。
后山的林子!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那里!
他必须去看一眼!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否则,他感觉自己会被这巨大的未知和恐惧活活憋死!
念头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李守兔猛地坐起身,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他悄无声息地摸下床,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月光,翻找着。他从自己那个破旧的编织袋里,摸出了一把在镇上五金店买的、沉甸甸的旧式铁皮手电筒。冰冷的金属触感握在手里,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全感。
他侧耳倾听,屋外只有山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远处几声零星的狗吠。他深吸一口气,像一只融入夜色的狸猫,轻轻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将门虚掩上。
山洼村的夜,黑得纯粹。没有路灯,没有霓虹,只有头顶稀疏的星子和一弯惨淡的毛月亮,勉强勾勒出房屋和树木扭曲的轮廓。寒气像冰冷的蛇,顺着裤腿往上爬。李守兔裹紧了夹克,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子后面、那片被浓重阴影笼罩的山坡摸去。
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碎石和枯枝在寂静中发出被踩踏的声响,每一下都让李守兔心惊肉跳。他尽量放轻脚步,沿着白天王发家指点的、那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小径往上爬。越靠近后山,空气里那股湿润的泥土和腐叶的气味就越浓,隐隐约约,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新鲜木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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