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这般彻底的自我了断，魂魄应归轮回，再无痕迹。
可晏玖知道，阿修罗族不同。
他们的灵魂不会轻易消亡，尤其当死于所爱之人之手，执念便会化作种子，埋入因果之河，等待下一世的发芽。
所以她没动。
她在等。
果然，就在最后一缕气息即将散去之际，一点微弱的灵光从般若心口逸出——如萤火般细弱，蜷曲成蛇形虚影，在空中迟疑盘旋，似在寻觅一个不肯接纳它的归宿。
那光影掠过晏玖面颊时，她感到一阵刺痒，像是被静电轻击。
这时，一道瘦弱的身影从断墙后缓缓走出——黎小梨咬着嘴唇，眼眶通红，显然已躲在暗处许久。
她脚下踩碎了一截枯枝，咔嚓一声，惊醒了凝固的空气。
晏玖动了。
她只是轻轻一倾保温杯，杯盖边缘微启，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暗色气流倏然掠过，将那蛇形残魂无声吸入杯中。
动作轻巧得像在吹走茶面浮沫，连衣角都未曾晃动分毫。
“水太烫。”她低头看了眼杯口蒸腾的热气，嗓音平静，仿佛真在抱怨温度，“得晾一会儿。”
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几步外正踉跄站稳的黎小梨听见。
黎小梨浑身一震，下意识望向晏玖，嘴唇翕动：“你……你说什么？”
“我说，这水喝不得。”晏玖抬眸，目光淡得像雾里看花，语气自然得近乎敷衍，“刚泡的，烫嘴。”
黎小梨张了张口，想追问方才那一幕究竟算什么——般若的死、佘善的崩溃、那诡异的蓝光……可面对晏玖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所有疑问竟如鲠在喉。
她终究只是个外亲，连柳门祠堂都进不去，又能质问谁？
“我……我只是觉得……”她试图挣扎，“般若她……是不是还有救？我们不该就这样——”
“你家狗被人踹了，你会冲上去咬人吗？”晏玖忽然打断，语调依旧平缓，甚至带着点闲聊般的轻松，“还是说，你只敢回家踹它两脚，让它别叫唤？”
空气骤然凝滞。
黎小梨脸色刷地变白，手指攥紧背包带子，指节泛白。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那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刺进她多年隐忍的软肋——她是柳家最边缘的存在，既无血脉正统，也无修行根基，平日小心翼翼讨好每一个人，只为求一口饭吃、一间屋住。
她的确，从来不敢反抗，甚至连悲鸣都要压低嗓音。
而晏玖，一眼就撕开了她披了多年的皮。
风息渐止，佛堂前只剩一地冷灰。
晏玖率先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林荫小道。
黎小梨僵立原地，脸色苍白如纸，直到由乃伸手轻轻拽了她袖角：“走吧。”
中介早已溜到车边，头埋得几乎贴住膝盖，唯恐多看一眼便是沾染因果。
夜雾弥漫，四人依次登车，车门关闭的闷响，像是为这场生死剧幕落下帷幕。
后座中央，晏玖靠坐着，一手仍握着那只保温杯，掌心温热。
她闭着眼，睫毛在昏暗光线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得近乎刻意。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体内气血正在隐隐翻涌——收容阿修罗残魂并非毫无代价，那股执念虽微弱，却带着轮回的烙印，如同毒种入髓，稍有不慎便会反噬神识。
但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那蛇形魂影进入杯中的瞬间，系统曾短暂震动了一下，弹出一行从未出现过的提示：
【检测到非正常灵魂样本，因果权重异常……是否录入“往生簿”？】
而她，按下了“是”。
这意味着什么，她还不清楚。
但她知道，天道设下的规则，从不允许亡魂逆流重生，尤其不允许有人代为保管“未尽之念”。
她刚才做的事，不只是窃取，更是挑衅。
可那又如何？
她睁开眼，透过车窗望向远处城市灯火，高楼林立，光影交错。
某栋大厦的走廊尽头，窗帘被风吹得剧烈翻飞，像一只扑火的蝶。
她记得三年前，那个雨夜里，师兄也是这样消失在燃烧的大厦中。
她的指尖，在保温杯上轻轻敲了一下。
一下，又一下。
节奏缓慢，却坚定得如同倒计时——那是他曾教她的摩斯密码：「我在等你」。
车内寂静无声，唯有空调低鸣。
没人注意到，晏玖的瞳孔深处，映着一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幽蓝微光，正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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