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渐歇,天光破云。
西金盆地边缘的临时营地里,铁皮车在烈日下泛着白光,像一头被晒脱了皮的野兽。
人群尚未散尽,三五成群地围在考古队驻地外,举着手机、摄像机,争抢着最后一波流量。
直播弹幕仍在滚动:“刚才那帐篷真的没人了吗?”“有没有拍到陨石坠落画面?”“听说死了个志愿者,官方封消息了。”
没人注意到,车尾底下蹲着一个人。
晏玖盘腿坐在阴影里,膝盖上搁着一盒打开的鱼罐头,银白的油汁顺着她指尖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砸出几个黑点。
她用一根塑料叉慢条斯理挑起一块鱼肉,送进嘴里,眼神却透过车底缝隙扫视全场——那些穿着考究、胸前别着学术徽章的人,正唾沫横飞地分析“极端气候中的精神幻象”,仿佛昨夜那场席卷戈壁的沙暴,不过是气象学的一次普通波动。
她轻笑了一声,嘴角微扬,却不达眼底。
这些人连死人都不敢承认,还谈什么真相?
罐头盒微微晃动,她听见远处脚步声逼近,带着刻意放重的节奏,是表演给旁人看的那种“威严”。
“躲在这种地方吃剩菜,就是你说的‘玄门手段’?”陈禾站在车旁,西装笔挺,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阴晴不定,“昨夜你搞的那出‘神迹’,已经严重干扰考古进程。现在整个西金都在传你装神弄鬼——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声音拔高,引得周围几道目光投来。
有人窃窃私语:“陈家嫡系发话了。”“这女的谁啊,敢惹陈禾?”
晏玖没抬头,又叉了一块鱼肉,细细嚼着,仿佛在品味某种久违的滋味。
然后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如刀,直刺陈禾心口。
“你说我躲?”她嗓音清冷,像冰泉滑过石缝,“可你昨晚,连风都没敢迎着站一分钟。”
陈禾脸色一僵。
昨夜风暴初起时,他正带队准备强行进入X-7禁区,却被系统预警强制弹出的画面吓得险些摔下勘探车。
而晏玖,独自一人走进沙暴中心,回来时只带了一枚锈蚀铜符——如今正静静躺在她袖中,与她脉搏同频共振。
“荒谬!”陈禾冷笑,试图扳回气势,“你不过是个靠直播博眼球的江湖术士!陈家世代守护西金文脉,岂容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话音未落——
“啪!”
一声闷响,罐头盒脱手飞出,油汁四溅,不偏不倚砸在陈禾脸上,金属边缘磕上鼻梁,发出脆响。
黄浊的汤水顺着他的镜片滑下,几根鱼刺挂在领带上,随风轻晃。
全场骤然寂静。
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
镜头纷纷转向,连远处正在调试设备的媒体都忘了关麦。
陈禾僵在原地,脸颊抽搐,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怒火几乎要从瞳孔里喷出来。
他张了张嘴,刚要咆哮——
却在看清晏玖缓缓起身的模样时,猛地咬住舌尖,硬生生把怒吼咽了回去。
她站得不高,甚至还有些懒散地歪着肩,但那股气场却如古庙残钟,一震之下,余音穿骨。
更关键的是……他认出了她袖口露出的那一截罗盘链——蟠螭纹,九宫刻度,底嵌血玉。
那是十年前在一场拍卖会上,被神秘买家以三亿拍走的“黄泉引·子午枢”!
传说唯有通晓阴阳逆阵之人方可驾驭。
而拥有它的人,不会是一个无名之辈。
“你……”陈禾喉咙滚动,声音压得极低,“你是晏家那个……活下来的?”
晏玖没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手,像是掸去尘埃,又像是收刀入鞘。
她的目光越过陈禾颤抖的肩膀,落在不远处人群后方——一位灰袍老者拄拐而立,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
齐陈。
陈家弃族,考古界泰斗,三十年前因擅自解读“地阙图”被逐出宗祠,从此销声匿迹。
此刻,他盯着晏玖,眼中翻涌着复杂至极的情绪:惊惧、忌惮、不甘,还有一丝近乎贪婪的震动。
他知道那罗盘意味着什么。
他也知道,晏玖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如此轻蔑地,用一盒罐头,打碎陈家精心维持了百年的体面。
“你以为你们在挖历史?”晏玖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穿透风隙,“你们只是在替别人,清理坟前杂草。”
她说完,转身走向墨色帐篷,背影瘦削却不可撼动。
身后,陈禾抹去脸上油污,嘴唇仍在发抖。
他想怒斥,想叫安保,想让人把她驱逐出境——可最终,他只是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四道血痕。
不是输在道理,而是输在……她根本不在乎。
而在人群角落,霍茜儿一直站着,手机贴在胸口,指尖仍有些发凉。
她看着晏玖甩出罐头的瞬间,心脏几乎停跳;看到陈禾狼狈不堪的样子,呼吸一滞;再到晏玖转身离去那一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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