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老王十年前退位后,就住在这片椰林里,总说自己是个普通椰民。”阿布措蹲在地上,用砍刀削着椰壳,古铜色的脸上沾着椰汁,“这林子的椰子,都是他亲手栽的,浇水、修枝,天天不落。”
任琪和霍尘静静听着,没插话。海风卷着咸腥味掠过,远处是椰民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这片椰林的安静格格不入。
阿布措抬头指了指头顶的椰树:“你们看,老王的椰子跟别处不一样。”
果然,晋雅的椰树都长得格外粗壮,树干直插云端,顶部还挂着前年没采净的残果。海风一吹,椰壳外的粗纤维簌簌剥落,一缕缕棕色的丝飘在空中,像谁乱蓬蓬的头发。可海边的椰树本就耐旱,咸水浸润着根系,哪用得着特意浇水?
“他呀,就爱折腾。”阿布措笑了笑,露出两排被椰汁泡得发黄的牙,“说出来你们不信,老王还会向过路的人兜售椰子呢。可他哪会做生意?定价比旁人贵一半,又涩又腥,谁买啊。”
霍尘拿起脚边一枚掉落的椰果,掂了掂。椰壳硬得硌手,凑近闻,果然有股淡淡的腥味,混着海水的咸。
“他哪是想卖椰子。”阿布措压低声音,朝椰林深处瞥了一眼,“他在等更好的买卖。”
话音刚落,林子里传来“咚”的一声——是晋雅的长杆砸中了椰果。老国王正盯着树梢最后一颗熟果,长杆举得笔直,银白的头发被海风掀得乱舞,像株被吹歪的老椰树。
这时,贡金的身影晃进了椰林。他穿着花衬衫,敞着领口,手里把玩着枚金质令牌,步子迈得张扬。
“这小子是真不知死。”阿布措啧了一声,摇着头,“贡家的免死金牌,今年正好到期。”
他转向霍尘,声音压得更低:“往年贡家犯事,老王总帮着兜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前提是他们得懂事,不能做让王上难堪的事。你看贡金他爹,还有王后娘家那帮人,前阵子王后捐了不少财物给寺院,想扶自己人上位,结果呢?王后妹妹被调去训猴子,新王巴沙故意让猴群把她砸成重伤,没等救治就断气了。”
阿布措啐了口唾沫:“巴沙还假惺惺地亲自扶灵出殡,博了个‘仁孝’的名声,私底下谁不骂他残暴?”
“那贡鲜呢?”任琪突然问。他今天是以考察民风的名义来的,带着霍尘和几个随从,身后跟着王室派来的向导阿布惜——这人显然知道不少内情,说的却多是场面话。
阿布措眼珠转了转,从筐里捡了枚皱巴巴的椰果递给任琪:“尝尝?老王种的。”
任琪接过来,指尖触到椰壳上的黏液,一股腥涩味窜进鼻腔。他皱了皱眉,没碰:“怕是晒得太久,坏了。”
阿布措嘿嘿笑:“我们王上的椰子,也就他自己当宝贝。”
霍尘没说话,心里却翻涌得厉害。她根本不在特使团名单里,是任琪硬把她从医院“借”出来的。车祸后她还在接受介入治疗,玻璃残渣嵌在皮肉里,疼得直冒冷汗,连麻药都没敢用。任琪的助理小张找到她时,只说“有趟重要的差,非你去不可”。
后来她才隐约明白,任琪盯上了焠地洋运——贡家在华国还有远亲,原本选的是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可老人没撑到上飞机就去了。按当地风俗,死者需“晨死暮化”,不能见太阳,只能草草埋在机场角落。任琪大概是觉得,她这个贡家远亲,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任先生选我,到底是因为专业,还是因为这层亲戚关系?”霍尘曾忍不住问。
任琪当时正望着舷窗外的云层,淡淡道:“有时候,血脉比简历管用。”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清楚:焠地洋运的港口物业,对华国进出口太重要了。若能收购成功,不仅能打通航线,还能敲打卡沙王朝的软肋。至于霍尘的专车为何会在车祸中突然起火——那辆顶配的防爆车,本不该燃得那么快。任琪怀疑是有人故意陷害,而霍尘能从那场“意外”里活下来,本身就不简单。
“拉美在科研人员保护上,比我们放得开。”任琪曾跟助理闲聊,“他们敢给‘疯子’试错的机会,我们却总怕财力不支。可实验这东西,不就是从前代的空想里,熬出后代的实证吗?”
霍尘想着这些,脚边的椰叶被海风卷得打旋。远处传来叫卖声、砍椰壳的闷响,这片土地的经济不景气,连空气里都飘着股焦虑的味。唯独晋雅的椰林,静得能听见纤维从椰壳上剥落的轻响。
“贡金手里那枚免死金牌,是老王十年前发的。”阿布惜又开口,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按规矩,今年到期。”
话音未落,林子里突然传来长杆落地的声响。晋雅站在那棵最高的椰树下,正盯着贡金——后者不知何时走到了他面前,举着那枚金令牌,脸上挂着轻佻的笑。
“王爷爷,您看这牌子,还管用不?”贡金晃了晃令牌,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眼晕。
晋雅没说话,弯腰捡起长杆,指尖在粗糙的杆身上摩挲着。阿布措在一旁叹了口气:“这小子是贡诚的世孙,自小被宠坏了,真以为老王还会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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