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巴黎的动员令如同电流般传遍法兰西的城乡,车站里挤满了身着蓝红两色军服的士兵时,一种混合着亢奋与不祥的悸动,也如同低气压前的闷雷,滚过了欧洲乃至更遥远国度的上空。
这不仅仅是一场属于法国和德国的危机,它是整个旧大陆,乃至一个日益紧密相连的世界共同面临的命运转折。
在战争机器彻底轰鸣起来之前,在不同的角落,不同的人,正以各自的方式,感受着、解读着、并恐惧着这山雨欲来的时刻。
在泰晤士河畔,雾气似乎比往年更加浓重,缠绕着议会大厦的尖顶,也缠绕在每一个伦敦市民的心头。
报纸的号外像雪片一样撒遍街头,标题一个比一个惊悚。
“欧洲站在深渊边缘!”
“德国对文明世界的挑战!”
“我们的小小陆军将何去何从?”
在白厅那铺着厚地毯的办公室里,外交大臣爱德华·格雷爵士正对他的一位朋友说出那句日后闻名于世的话。
“整个欧洲的灯火正在熄灭;我们此生将不会看到它重新点亮。”
这番充满悲剧预感的言辞,道出了英国统治精英阶层内心的沉重。
与法国那近乎悲壮的复仇情绪不同,不列颠的考量更为复杂和审慎。
帝国遍布全球的疆域、海上贸易的命脉、以及维持欧洲大陆均势的传统国策,都在这场危机中被反复权衡。
内阁会议争论不休:自由党内部有强大的反战声音,担心将一代英国青年拖入一场大陆战争的血腥泥潭;而另一方面,德国对比利时中立的悍然破坏,触动了英国对欧陆出现一个霸权国家最敏感的神经,也提供了最直接的参战借口。
而在伦敦东区的狭窄巷道里,或者体面的中产阶级起居室中,普通英国人的情绪更多是困惑与隐隐的不安。
对于码头工人、工厂职员或者商店店主而言,塞尔维亚、波斯尼亚这些地名遥远而陌生。
他们谈论着可能上涨的物价,担忧着家里的男孩是否会被征召。
尽管英国此时尚未实行义务兵役制。
一种对未知冲突的恐惧,与一种被报纸煽动起来,对“背信弃义的德国人”和“勇敢的小塞尔维亚”的朴素情感交织在一起。
酒馆里,人们为是否应该“像男子汉一样站出来”而争论;教堂里,牧师开始带领信众为和平祈祷,尽管这祈祷声在越来越响的战鼓声中显得微弱。
视线转向中欧,气氛则截然不同。
在柏林,菩提树下大街挤满了欢呼的人群。
德皇威廉二世那标志性,向上翘起的胡子,在无数的明信片和海报上显得意气风发。
他宣称帝国此刻正处于“国内争吵的假期”,所有政党、所有阶层都团结在军队的旗帜下。
一种对迅速、辉煌胜利的狂热信念,弥漫在德意志的上空。
总参谋部的“施里芬计划”被奉为决胜的圣经,人们坚信,强大、组织严密的德国军队将像镰刀收割麦子一样,在西方迅速击溃法国,然后回师东方打败行动迟缓的俄国。
六个星期结束战争,这是许多人心中笃定的信念。
这种乐观情绪并非完全盲目。
它建立在数十年工业与科技的飞速发展、严谨高效的官僚体系以及对军事力量的极致崇拜之上。
大学教授在讲堂上论证着德意志文化的优越性,工人在工厂里加班加点生产着军需品,农民的儿子们怀着为帝国争光的梦想穿上了灰色的军装。
整个社会如同一台精密仪器,在“上帝与我们同在”的口号下,朝着战争轨道全速运转。
然而,在这片表面的团结与狂热之下,并非没有阴影。
社会民主党内强大的反战派别在最初发出了抗议的声音,但在席卷全国的爱国浪潮和政府的压制下,迅速被迫沉默。
一种铁一般的纪律感和对权威的服从,压制了任何潜在的异议。
在维也纳,情绪则更为复杂。
老迈的奥匈帝国,像一座华丽而内部已被虫蛀的宫殿。
刺杀皇储的震惊与愤怒,转化成了对塞尔维亚这个“巴尔干毒瘤”必须彻底清算的决心。
然而,在这决心背后,是深藏的对帝国自身脆弱性的恐惧。
那由十几个不同民族拼接而成的版图,能否经受得住一场大规模战争的震荡?
维也纳的咖啡馆里,依然飘荡着施特劳斯的圆舞曲,但贵族军官们举杯时,眼神中少了几分往日的轻佻,多了一丝凝重。
他们依赖着北方的强大盟友,就像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将这视为巩固摇摇欲坠的帝国、震慑内部斯拉夫民族主义分子的最后机会。
遥远的北方,圣彼得堡的冬宫广场上,人群跪在地上,聆听着沙皇尼古拉二世的战争宣言。
一种基于东正教信仰和泛斯拉夫主义的悲情主义弥漫开来。
俄国将自己视为所有斯拉夫民族的保护者,尤其是备受奥匈欺凌的塞尔维亚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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