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倒流,冲向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彻骨的冰冷和眩晕。
陆沉?
怎么可能?!
她亲眼看着他被按在刑场的石墩上,亲眼看着那把鬼头刀带着刺耳的破风声落下……那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整个春天的记忆!那个名字,连同那个被斩断的生命,早已被她和着血泪深埋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永不敢触碰。
可眼前这个人……
“嗬……”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抽气声从她喉咙深处不受控制地逸出。握刀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惨白,微微颤抖起来。那深井般的冰封眼眸,瞬间被巨大的震惊、狂喜、恐惧和滔天的恨意搅得天翻地覆。
就在这时,沙丘上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道几乎要将他穿透的灼热目光。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风沙似乎在这一刻诡异地减弱了那么一瞬。
一张脸撞入林晚的眼中。那张脸,饱经塞外风霜,皮肤粗糙黝黑,深刻着岁月的刻痕,嘴角紧抿,拉出一道冷硬的直线。那双眼睛……那双曾盛满江南春水般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结了厚冰的深潭,幽暗,冰冷,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属于“人”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如同亘古不变的戈壁荒原。
当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脸上时,那冰封的眼底,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是坚冰被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激起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那涟漪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林晚无法解读的复杂——是震惊?是痛苦?是……恐惧?
真的是他!陆沉!那个在她怀中渐渐失去温度,又在刑台上身首分离的男人,竟活生生地站在了沙匪之中!
时间仿佛被冻结。周围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风声……所有的一切都潮水般退去,变得遥远而模糊。林晚的世界里,只剩下沙丘上那个裹着头巾、眼神冰冷如铁的男人。
五年积压的思念、绝望、痛苦、愤怒……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化作一股无法遏制的洪流,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堤坝。她忘了自己身处战场中心,忘了周遭的危险,甚至忘了“寒鸦”的身份。
她像一个迷途多年、终于看到一丝微光的旅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身影嘶喊出声。那声音尖锐、凄厉,穿透了风沙,带着血的味道:
“陆沉——!云朵在哪?!告诉我!云朵在哪儿——?!”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撕裂的心肺中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血沫。
沙丘之上,陆沉的身体在林晚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中,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身下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瞬间的僵滞,不安地踏动着蹄子,在沙地上刨出浅浅的坑。
隔着几十步翻腾的黄沙和弥漫的血腥气,林晚清晰地捕捉到了他脸上那层冰冷面具的碎裂。那一闪而逝的,是惊涛骇浪般的剧痛,是足以将灵魂都焚烧殆尽的绝望。
然而,这情绪的火山只喷发了短短一瞬,就被一股更强大的、近乎残酷的力量强行压了下去,重新冻结。他的眼神迅速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漠然,甚至比刚才更加坚硬、更加寒冷。
他紧抿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锁定了林晚,里面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林晚无法完全理解的警告——是恐惧,是焦急,是某种深不见底的绝望。然后,他猛地抬手,朝着林晚的方向用力一挥,动作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走!”一个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终于穿透风沙,狠狠砸向林晚,“林晚!离开这里!永远别再找她——!”
那声音里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一种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驱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晚的心窝。
永远别再找她?
林晚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五年来支撑她在炼狱中活下去的唯一支柱,被他这一句话,轻飘飘地、却又无比沉重地砸得粉碎!那深埋心底、日夜啃噬她的无边恐惧——云朵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念头——被他这句冰冷的话,猝不及防地证实了吗?
不!不可能!
一股暴戾的、混杂着狂怒和被背叛般剧痛的火焰猛地从她心底窜起,瞬间烧尽了所有的惊愕和悲伤。“寒鸦”的凶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什么沙匪,什么围困,什么理智,统统被她抛诸脑后!她的眼中只剩下那个站在沙丘上、冷酷地宣判她女儿“死刑”的男人!
“陆沉!你这个懦夫!叛徒!”她厉声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手中的弯刀不再有任何章法,只剩下疯狂的劈砍,不顾一切地朝着陆沉所在的方向冲去。挡在她面前的沙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同归于尽般的疯狂气势所慑,竟一时不敢硬接,被她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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