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难以言喻、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浓烈情愫——是历经生死轮回、在忘川河水中沉浮挣扎后沉淀下的万古沧桑;是洞察世事人心、看透红尘虚妄后凝结成的彻骨冷漠;是刻骨铭心、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所点燃的冰蓝色火焰;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如同毒药般甜蜜、能勾魂夺魄、近乎悲悯的妖娆——那悲悯并非针对凡尘,而是对自身命运、对过往羁绊的一种俯视与嘲弄。
她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浸染了子夜精华的黑色绸缎,并未束起任何发髻,而是如瀑布般随意地披散下来,流淌在王座之上,几缕柔顺的发丝滑落在精致的锁骨和那身妖红得惊心动魄的花瓣衣袍上,形成一种极致强烈的色彩冲击与触感想象——冰冷的黑,燃烧的红,剔透的白。
发间没有任何世俗的珠翠金饰,只有几朵小巧玲珑、仿佛刚从枝头采撷下来的、带着露珠般莹润光泽的鲜红彼岸花,如同天然的点缀,随意地别在鬓边或发间,更添几分诡秘难言的魅惑。
她就那样斜倚在藤蔓与花簇构成的巨大王座上,姿态慵懒而随意。
一手支着光洁如玉的额角,指尖纤细修长,指甲是淡淡的、近乎透明的粉色,如同初绽的桃花瓣。另一只手的指尖,正漫不经心地捻着一朵刚刚从穹顶飘落的彼岸花。那花朵在她苍白的指尖显得格外脆弱而妖艳。
尽管姿态慵懒,但她周身却散发着一种睥睨众生、掌控生死轮回的绝对威仪。
整个空间流动的迷离光影、弥漫的浓郁花香、乃至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的藤蔓,仿佛都以她为中心在臣服、在流转、在呼吸。
这,就是云月公子。
这就是…他那在流沙中消失的女儿,陆云朵?!
陆沉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反复锤击,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的绝色妖异,与他记忆中那个瘦小、脏污、眼神空洞麻木、只会紧紧攥着他衣角的小女孩,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跨越了生死界限的巨大鸿沟!这哪里还是他的朵儿?这分明是从彼岸花海最深处诞生、汲取了幽冥死气与无边怨念而生的、掌控死亡与魅惑的妖神!或者说…是复仇与毁灭的化身?
就在陆沉被这巨大的反差冲击得灵魂几乎出窍之际,王座之上,那如同妖神般的身影——陆云朵,或者说云月公子——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眼眸。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啊!流转着暗红幽紫的光芒,深不见底,仿佛是无尽的深渊,又像是宇宙的黑洞,能够吞噬一切。凤目微微上挑,眼尾处如同一抹盛开的妖冶花瓣,却又带着丝丝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这双眼睛,如同精准的箭矢,瞬间锁定了闯入者陆沉的身影。没有一丝惊讶,没有半点愤怒,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活物的情绪波澜。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川,又似万年无波的古井深潭,清晰地映照出陆沉此刻狼狈不堪、形销骨立、浑身散发着死亡与腐朽气息的身影。
那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误入她神圣领域的物品,冷漠而无情。陆沉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感觉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孤独而无助。仿佛自己是一件沾染了污秽、散发着恶臭,却连让她动怒都嫌费力的垃圾;又像是在审视一段早已被时间长河冲刷殆尽、无关痛痒、只余下淡淡尘埃的过往碎片。冰冷,漠然,居高临下。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无波、毫无情绪的冰封眼神深处,陆沉那属于父亲的本能、那历经生死磨砺的敏锐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却足以冻结灵魂、让血液都为之凝固的冰冷。
那冰冷并非来自幽冥的寒气,而是源于一种更深沉、更刻骨、更令人绝望的——失望与疏离。
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宣判,每一个无形的音节都带着利刃:
“你,终究还是来了。”
“拖着这副被剧毒侵蚀、污浊不堪的躯壳。”
“带着你那身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和你那…令人不齿、永远无法洗刷的过往。”
“你,为何还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徒增…厌烦。”
偌大的云月阁内,一片死寂,仿佛时间都在这里凝固了。没有一丝风,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那穹顶上的藤蔓,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蠕动着,发出微不可查的摩擦声,仿佛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生命迹象。
然而,这微弱的声音却在这片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让人毛骨悚然。而那无处不在的彼岸花香,更是浓郁得如同实质一般,在空气中无声地流淌着。这花香本就带有强烈的催眠和致幻力量,此刻似乎变得更加浓烈,仿佛要将人吞噬一般,试图瓦解闯入者最后的意志。
陆沉站在这云月阁中,只觉得那无形的压力如同万吨海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这压力沉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骼都像是被压碎了一般,剧痛难忍。
他艰难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灼痛得如同被粗糙的砂纸反复摩擦。五年的悔恨、五年的追寻、刻骨的思念、锥心的自责、对柳氏事件的辩解、对女儿现状的恐惧与痛惜……所有的情绪都如同沸腾的岩浆一般,在他的胸口翻涌,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在那双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眼眸注视下,任何解释、任何忏悔、任何源自父爱的呼唤,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如此可笑而虚伪,甚至…是对这片幽冥净土、对她此刻存在的一种亵渎。
“云…云月…公子…”最终,他只能从干裂的唇齿间,嘶哑地、极其艰难地挤出这个冰冷而陌生的称谓。声音微弱、颤抖,在空旷诡谲的巨大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渺小,瞬间便被那无处不在的花香和死寂吞噬,仿佛从未响起过。
王座之上,那妖红的绝艳身影,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那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嘲讽,一种对蝼蚁挣扎的不屑。
她捻着那朵彼岸花的手指微微一顿,动作优雅而冷酷。
无声无息间,那朵娇艳欲滴的花朵,在她苍白近乎透明的指尖,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焚烧,瞬间化为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微光的赤红色齑粉,如同血色的尘埃,无声地飘散在迷离变幻的光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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