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云隐温和的声音在一旁响起,打断了她的出神。他递过来一个皮质水囊,里面是今日配给中最后一点清水,清澈冰凉。
幽月接过,触手冰凉。她拔开塞子,只是象征性地润了润干裂的嘴唇,便将水囊递回。她没有回答云隐的问题,目光依旧停留在星空某处。
云隐也不在意,在她身边约一臂远处坐下,学着她的样子,仰头望向星空。他沉默了片刻,仿佛也在欣赏这亘古不变的壮丽景象,然后才轻声开口,声音悠远,仿佛带着星空的寒意与深邃:“这浩瀚星海,自太初以来便悬于天际,看尽了人间无数王朝兴替、英雄起落、爱恨情仇。于它们而言,我们的一生,甚至一个文明的兴衰,恐怕都不过是刹那闪烁的微光,转瞬即逝。”
幽月睫毛微颤,依旧没有转头。
云隐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种勘破世情的沧桑与豁达,却又奇异地不含悲凉:“但正是这无数刹那的微光——那些炽热的爱、刻骨的恨、执着的追寻、无悔的牺牲——构成了我们存在的意义,让这冰冷的宇宙,有了温度,有了故事。星辰永恒,却沉默无言;人生短暂,却可如夏花般绚烂,亦可如秋叶般静美。孰轻孰重,或许本就无法比较。”
他的话语,像一颗投入幽月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比之前更深的波澜。她忍不住微微侧头,看向他。月光下,云隐的侧脸线条清晰而柔和,鼻梁挺直,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的眼神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星空,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只属于他的回忆之地。那种神情,带着淡淡的缅怀与忧伤,是幽月从未在他从容淡定的表面下看到过的。
“你……也有想念的人?”鬼使神差地,幽月问出了这句话。声音比平日更轻,几乎微不可闻。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于这份唐突,但问出口的话,已无法收回。
云隐显然没料到幽月会主动问及私事,微微一怔。月光落入他深邃的眼眸,漾开一层复杂难明的涟漪。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唇边那惯常的温润弧度,慢慢淡去,化作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苦涩。
良久,他才轻轻吁出一口气,目光从星空收回,落在眼前跳动的微弱篝火余烬上,声音低沉了许多:“有。一位……于我而言,亦师亦父的长者。他痴迷于探索上古秘辛,尤其是关于幽冥古国的一切。毕生心血,皆倾注于此。我少年时便跟随他四处游历,勘探遗迹,解读残碑……他学识渊博,胸怀宽广,待我如子。”
云隐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带上一个陈旧的、似乎是小巧仪器或饰物的铜质搭扣。“后来,在一次深入西域的探险中,我们得到了一些关于‘沙海之眼’的惊人线索。他坚持要独自前往一处被称为‘魂归沙壑’的绝地验证。我那时年轻气盛,虽担忧,却拗不过他,也自恃有些本事,便与他约定在外围接应……”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压抑的痛楚与自责:“我等他七日,毫无音讯。第八日,我冒险潜入……只在那绝地边缘,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已残破不堪的笔记和这个罗盘。笔记最后几页字迹潦草,充满了震惊与某种……难以形容的狂热,提到了‘门’、‘真相’、‘代价’……然后便戛然而止。人,不知所踪。那片绝地,后来我再三探查,除了更加浓烈的死气和一些危险的变异生物,再无线索。他就那样……消失了,仿佛被这片沙海彻底吞噬。”
云隐抬起头,再次看向幽月,眼中那份惯常的从容已被一种深沉的执着所取代:“我继承了他的罗盘、笔记和遗志。这些年来,我走遍西域,搜寻一切与幽冥古国、与沙海之眼相关的蛛丝马迹。不仅仅是为了学术探究,也是为了……寻一个答案,一个交代。他究竟看到了什么?遭遇了什么?是生是死?这沙海之眼中,又是否藏着他最终追寻的真相?”
原来,他也有他的执着与沉重的过往,有他必须走下去的理由。幽月沉默着,心中却因这份意外的、深层次的“共鸣”,而对眼前这个男人,少了几分最初的戒备与疏离,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理解与……一丝同病相怜的触动。他们都背负着过往,行走在追寻答案的危险道路上。
篝火的最后一点余烬明灭了一下,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点暗红的光点。月光更加清冷地洒落。
“我们会找到沙海之眼的。”幽月忽然说道,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承诺的坚定。这不仅是对云隐说的,仿佛也是对她自己说的。
云隐转头看向她。月光清晰地照亮了他的脸庞,也照亮了幽月清冷而认真的眼眸。他深邃的眼眸中,那复杂的涟漪再次漾开,这一次,似乎多了些温暖和……某种更深沉的东西。他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不再有苦涩,而是恢复了平素的温润,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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