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他刚踏出紫宸殿外的白玉广场,脚还没完全落地的瞬间,一道慌乱的身影突然从广场旁的桂花树后冲了出来,速度之快,竟直直撞向他的衣襟。
“神尊!不好了!出大事了!”是软软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断断续续地不成调。离朱低头看去,只见软软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黏在苍白的额头上,原本整洁的浅绿色宫裙裙角沾满了泥点和草屑,甚至还勾破了一道口子。她的小脸惨白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宣纸,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连说话都带着止不住的颤音,双手还紧紧攥着一块被揉皱的丝帕。
离朱心中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几乎要摔倒的软软,原本还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瞬间绷紧,冷硬得像淬了冰:“别急,慢慢说清楚——到底怎么了?桃桃她出什么事了?”
“小殿下……小殿下不见了!”软软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脸颊滚落,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哽咽着,双手紧紧抓住离朱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奴婢方才按照您的吩咐,去寝殿请小殿下过来,可推开门一看,殿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奴婢找遍了寝殿的里里外外,最后才在小殿下的枕下发现了一封信!信上说……说小殿下要去幽冥界,要从轮回井投生到凡间去,再也不回神界了!”
“轮回井?”这三个字刚从软软口中吐出,便如同一道惊雷在离朱耳边炸响,狠狠劈在他的心头。他的脚步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猛地回头,深邃的目光穿透层层楼宇与缭绕的云雾,死死锁定着盼桃寝殿的方向,那眼神里翻涌着震惊、恐慌与难以置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尖锐的疼痛顺着血管疯狂蔓延至四肢百骸,连带着呼吸都瞬间滞涩,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扯动胸腔里的伤口,疼得他指尖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原来如此……离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他精心策划这场“假婚平叛”的骗局,假意应下瑶光的逼婚,是为了稳住那个心术不正的女人和她背后勾结的东海叛军;是为了借着婚典将叛党核心诱入紫宸殿,一举将其歼灭;更是为了早日扫清神界的隐患,给盼桃一个没有阴谋、没有纷争的安稳圣火殿。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却偏偏漏算了最关键的一点——这场以“权势”为伪装的戏码,在盼桃眼中,竟成了他为巩固主神之位、不惜利用感情的铁证。他千算万算,没料到她会如此心灰意冷,竟会选择斩断与神界的所有牵绊,毅然走向轮回井。
“备火云车!立刻备火云车!去幽冥界!”离朱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甚至微微发颤。他再也顾不得周身的疲惫与神元的耗损,转身就朝着南天门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后,紫宸殿残留的婚典红绸还在狂风中残破地飘荡,断裂的琉璃宫灯在地上滚动,微弱的烛火映着他仓促而决绝的背影,可他此刻已无暇顾及这一切——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追上盼桃,必须在她踏入轮回井的前一刻找到她,绝不能让自己这份深藏的心意,最终变成无法挽回的终生遗憾。
可当他拼尽最后一丝神元,踉跄着冲到南天门时,凛冽的天风刮得他睁不开眼。他扶着冰冷的白玉栏杆,目光死死盯住下方云雾缭绕、泛着幽绿暗光的忘川方向——那里本该是寂静无声的幽冥边界,此刻却闪过一缕极淡的蓝光。那蓝光转瞬即逝,如同一颗流星坠入深渊,正是轮回井吞噬仙魂、抹去所有仙缘印记时才会出现的异象。
离朱瞬间僵在原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瞬间抽干,连扶着栏杆的手指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南天门的青铜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连一丝痛感都察觉不到。胸腔里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冷风裹挟着绝望疯狂涌入,让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他猛地抬手摸向袖中,指尖触到那枚冰凉的同心铃——那是他早在三月前就为盼桃亲手打造的,铃身刻着细密的桃花纹,内里嵌着能感知彼此心绪的灵玉。此刻铃身还残留着他贴身存放的体温,轻轻一碰便会发出细碎的叮铃声,可他精心准备了许久、想要亲手系在她腕间的人,却已经永远消失在了茫茫轮回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幽冥界,忘川河畔。
黑红色的河水翻涌着,裹挟着无数魂魄的呜咽声向前奔涌,河面上漂浮的彼岸花散发着妖异的红光,却驱不散这地界亘古的阴冷。离朱站在河畔,抬手拂过衣襟——那身象征着荒唐婚典的红色喜服在指尖微光中褪去,转而化作一袭紫衣。衣袍上绣着的金色火焰纹路在暗夜里依旧隐隐发亮,被呼啸的阴风刮得猎猎作响,像一簇在绝境中不肯熄灭的火种。
他独自踉跄着走到轮回井边,井口萦绕着丝丝缕缕的幽蓝雾气,那光芒冷得像淬了冰,映得周遭的彼岸花更显妖异。井内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藏着一头蛰伏的巨兽,正无声地吞吐着阴冷的气息,要将世间所有的光与影、爱与念尽数吞噬。刺骨的冷风顺着井口盘旋而上,掀起他额前凌乱的碎发,露出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眼尾泛红,瞳孔里是化不开的慌乱与绝望,方才他几乎将忘川两岸翻遍,从奈何桥到孟婆庄,却连盼桃的一缕仙泽、一丝气息都没捕捉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