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西跨院檐角的铜铃还浸在晨雾里,阮昭昭就已经挣脱了锦被的怀抱。兔形瓷枕滚到床脚,她也顾不上捡,乌黑的发丝乱糟糟地支棱着,像团刚揉过的乌云——昨夜里翻来覆去想心事,发带早就松了,几缕碎发贴在额角,还沾着点枕套的棉絮。身上的寝衣更是歪歪扭扭,领口滑到肩头,袖口堆在小臂上,连腰间系着的丝带都松松垮垮垂在一边,往日里总爱簪的小银花也不知掉在了哪里,整个人透着股没睡醒的潦草劲儿。可她半点不在意,披上外衣,踩着绣着小桃子的软底鞋就往正院跑,裙摆扫过廊下的青苔,留下一串轻快的“嗒嗒”声,惊得檐下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起,翅尖扫过沾着晨露的月季花瓣,落下几滴晶莹的水珠。
正院堂屋的琉璃灯早已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糊着云母纸的窗棂,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兰君坐在靠窗的玫瑰椅上,指尖捏着银针,正给昭昭绣一方新帕子——天青色的软缎上,刚绣出半只扑蝶的粉蝶,针脚细密得能数清翅尖的纹路。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见女儿这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模样,眼底没有半分生气或责备,反而瞬间漾起温柔的笑意,连忙放下针线起身迎上去。
“哎哟,我们的小祖宗,怎么跑这么急,头发都乱成鸟窝啦。”沈兰君快步走上前,轻轻扶住昭昭晃悠悠的身子,指尖先替她拢了拢耳后的碎发,语气里满是宠溺,半点不嫌弃她的潦草,“慢些慢些,早饭跑不了,可别摔着。”
阮擎苍刚结束晨练,卸下了玄色的软甲,劲装领口还沾着薄汗,见女儿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连忙张开双臂接住她扑过来的身子,粗糙的掌心稳稳托住她的腋下,声音带着刚练完武的沙哑,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慢点跑,仔细脚下的门槛,摔着了娘又要心疼。”
“爹!娘!”昭昭搂着阮擎苍的脖子,把脸埋进他带着皂角香的衣襟里,鼻尖蹭过布料上绣的暗纹云卷,声音软糯得像刚蒸好的糯米团子,还带着点刚醒的鼻音,“昭昭醒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沈兰君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背,转头对候在门外的侍女春桃吩咐道:“快把洗漱的东西端来——就用那套描金的瓷盆,胰子要桂花味的,再拿盒新的香膏来。”又温柔地对着昭昭道,“乖,先下来洗漱,娘给你梳个漂亮的发髻,再戴你最喜欢的那对粉玉坠子,好不好?”
“好!”昭昭立刻从阮擎苍怀里滑下来,乖乖站在沈兰君面前,小手揪着歪掉的寝衣领口,眼神亮晶晶的。
不多时,春桃端着鎏金托盘进来了:描金的白瓷盆里盛着温热的井水,水面飘着几片新鲜的茉莉花瓣;旁边放着叠得整齐的素色帕子,还有一块雕成梅花状的桂花胰子,甜香混着花香散了开来。沈兰君挽起衣袖,先用帕子蘸了温水,轻轻擦拭昭昭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盏,连耳后和脖颈都细细擦到了。“慢点眨眼睛,别溅到水。”她低声叮嘱着,又拿起梳子,一点点梳理昭昭乱糟糟的发丝——先用桃木梳把打结的地方轻轻梳开,再抹上少许桂花油,指尖翻飞间,很快就挽出一个圆润的双丫髻,还在发间别了两朵小巧的珍珠花,衬得她脸颊愈发圆润可爱。
洗漱完,沈兰君又替她换上一身藕荷色的襦裙,领口绣着细碎的缠枝莲纹,腰间系着鹅黄色的丝带,还帮她戴上了那对粉玉坠子。玉坠轻轻晃动,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昭昭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珍珠花,又捏了捏腰间的丝带,对着沈兰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娘梳的发髻真好看!”
沈兰君看着女儿清爽整齐的模样,伸手替她理了理裙摆,满眼都是疼惜:“我们昭昭长得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她又伸手探了探昭昭的额头,眉头微蹙,“怎么起这么早?太医昨日还特意叮嘱,说你受了惊吓,得好好休养几日,怎么不多睡会儿养养精神?是不是夜里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昭昭仰起头,乌黑的眼珠亮晶晶的,像浸在清泉里的黑葡萄,对着母亲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梨涡浅浅地陷在脸颊上,还带着点刚醒的迷糊劲儿,“昭昭就是想爹娘啦,想早点跟爹娘一起吃早饭。以前昭昭睡懒觉,都没跟爹娘一起吃过清晨的粥呢。”她说着,又往阮擎苍怀里蹭了蹭,小手紧紧攥着他衣襟上的鎏金盘扣,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兽纹,“爹,你今天能不能教我扎马步呀?春桃说扎马步能练力气,昭昭学会了就能保护爹娘,再也不让坏人欺负咱们了。”
阮擎苍被女儿郑重其事的模样逗笑了,胸腔的震动顺着手臂传到昭昭掌心,像春日的鼓点轻轻敲着。他低头在女儿柔软的发顶亲了一下,胡茬轻轻蹭过她的发丝,惹得昭昭咯咯地笑:“我们昭昭长大了,还知道护着爹娘了,真是爹的好闺女。”可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考量,“但扎马步可不是闹着玩的,累得很,你身子刚好些,骨头还嫩,等养结实些,爹再亲自教你,好不好?到时候爹还教你耍短剑,比扎马步威风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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