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跟在昭昭身侧,听着那些从惊讶转为赞叹的议论,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她偷偷抬眼,看着自家郡主挺直的背影,烟霞色的裙摆随着脚步轻晃,鬓边的点翠步摇发出“叮咚”的脆响,像一串悦耳的风铃,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骄傲——这就是她的郡主,是将军府的明慧郡主,不管经历过什么,总能像春日里的牡丹,在最合适的时机,绽放出最惊艳的模样。
昭昭仿佛察觉到春桃的情绪,脚步微微放缓,侧过头对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梨涡浅浅陷在脸颊,像盛了两汪甜酒,眼底的清亮里带着安抚。春桃心头一暖,连忙稳住脚步,更加小心地扶着她的手臂,跟着引路侍女,一步步朝着庭院中央的主亭走去。
牡丹庭深,阮昭昭扶着春桃的手,指尖触到侍女袖口绣着缠枝莲的宝蓝缎面,那料子经浆洗后挺括却不硌人,恰好稳住了她缓步前行的姿态。穿过长公主府朱红大门后的仪门,门前的喧嚣便被一道雕花月洞门轻轻隔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主庭院里浸润着花香的静谧——那静谧并非无声,而是被暖风揉碎的笑语、丝竹与花瓣轻响,织成了一幅流动的春日画卷。
脚下的甬道由整块青石铺就,石面被常年的脚步磨得光滑如玉,日光斜照时,能映出两人并肩而行的浅影。甬道两侧的汉白玉栏杆蜿蜒向前,像两条缀满碎玉的丝带,栏柱上雕着的缠枝牡丹是内务府老匠人亲手琢就的活儿,每一片花瓣的弧度都透着讲究,边缘的卷草纹细细缠绕,连花蕊处的纹路都清晰得能数出脉络。晨露还未完全散去,沾在雕花的缝隙间,像谁偷偷撒了把碎钻,日光掠过便闪着细碎的光,偶尔有露珠顺着花瓣纹路滚落,滴在青石上,晕开一小圈浅浅的湿痕,转瞬又被暖风烘干,只留下一点极淡的水迹,像春日里不小心洇在宣纸上的墨。
走得近了,便能看见栏杆内侧种着的西府海棠,枝桠斜斜探出,缀满了粉白的花苞,有的已半开,露出嫩黄的花蕊,风一吹便轻轻颤动,花瓣上的晨露滚落,恰好落在路过的春桃手背上,凉得她轻轻一颤。昭昭瞥见这一幕,脚步微顿,抬手替春桃拂去手背上的水珠,指尖带着刚握过暖玉的温度,轻声道:“仔细着凉。”春桃连忙点头,眼底的紧张又散了几分,扶着昭昭的手也更稳了些。
再往前,甬道尽头的牡丹园便彻底撞入眼帘。那园子占地极广,四周用矮矮的汉白玉雕花墙围着,墙上爬满了浅紫色的蔷薇,藤蔓顺着墙面蜿蜒,将园子里的热闹悄悄围了起来。园中的牡丹开得正盛,成片的姚黄魏紫铺展开来,像谁把锦绣云霞揉碎了撒在地上——姚黄的花瓣是极淡的鹅黄,边缘晕着一层浅金,花心处的蜜腺沾着细粉,引得蜂蝶绕着打转;魏紫则是浓艳的紫,花瓣层层叠叠,像染了胭脂的绒,最外层的花瓣微微下垂,衬得花心愈发娇贵;还有些少见的豆绿牡丹,花瓣是淡淡的青碧色,像初春刚抽芽的柳叶,透着股清雅劲儿,散在姚黄魏紫间,倒像是画里特意留的留白,让满园的艳色都多了几分透气感。
牡丹丛间搭着几座精巧的木亭,亭顶覆着琉璃瓦,日光下泛着淡淡的虹彩。亭内摆着紫檀木桌椅,桌上放着鎏金茶盏与各色点心,丝竹声便是从最中央的主亭传来——几位乐师坐在亭角,琵琶手指尖轻拨,弦音婉转如流水;笛师唇边的玉笛横吹,曲调清亮似鸟鸣;还有位弹古筝的女子,素手纤纤,指尖划过琴弦,余音绕着牡丹花瓣轻轻飘远,混着暖风里的花香,漫得满院都是。
几位世家公子站在假山下,手中握着折扇,目光却不自觉地往贵女们的方向瞟,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拘谨与期待——谁都清楚,这场赏花宴明着是“共品春茶”,实则是丽贵妃为京中适龄男女搭的相亲台子,不少儿郎都是冲着寻一位心意姑娘而来,此刻见昭昭进来,更是齐齐收了声,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落在她身上。
昭昭对周遭的探究与打量恍若未闻,脊背挺得笔直,烟霞色的裙摆随着脚步轻晃,金线绣就的海棠花在日光下泛着流动的光泽。她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那些或惊艳、或好奇、或带着几分轻视的目光,都未曾让她眼底的清亮有半分动摇。春桃跟在她身侧,指尖虽还微微发紧,却也学着她的模样挺直了脊背,将那些窃窃私语都挡在耳外。
空气中除了牡丹的甜香,还混着脂粉气与酒香。贵女们身上的香氛各不相同,有的是清雅的兰花香,有的是甜腻的玫瑰香,还有的是带着凉意的薄荷香,缠缠绕绕地飘在半空;亭中酒壶里盛着的桃花酿,酒香清冽,随着侍女倒酒的动作,香气便漫了出来,与花香、脂粉气揉在一起,酿成了春日里独有的甜润气息。偶尔有花瓣被风吹落,飘到亭内的茶盏里,沾着茶水打了个转,又轻轻浮起,像给鎏金茶盏添了片天然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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