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河上有一座单孔石拱桥,桥名“听玄”,是前朝一位得道高僧所建。桥身通体由青石雕琢而成,没有雕刻任何繁琐的兽纹,只在桥拱两侧凿了三百六十个星象小孔,每个小孔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辰。此时日头渐渐升高,阳光透过小孔照在水面上,桥影映在河中,随着水波晃动,像一幅缓缓旋转的星图,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阮昭昭走上石桥,扶着桥边的青石栏杆,低头看着水中的倒影。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暖融融的,河风带着水汽吹过来,拂动她鬓边的碎发,也吹动了衣襟前的朱红流苏。春桃站在她身后,轻声感叹:“小姐,这里的风景真好,比咱们府里的花园还要美。”阮昭昭笑着点头,心中却想起国师——这样的地方,难怪能养出那样温润又通透的人。
过了听玄桥,便是天机阁的地界。这里没有高大的围墙,只围着一圈老松,那些松树已有数百年的树龄,枝干粗壮得需要两人合抱,枝叶如龙爪般伸向天空,松针细密,阳光透过松针筛下的光斑落在青石板径上,踩上去步步生凉。风一吹过,松涛阵阵,那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有人在云端低诵《道德经》,让人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生出几分敬畏。
阮昭昭拢了拢鬓发,放慢了脚步,心头不自觉地生出肃穆之情——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带着天地间的灵气,又透着几分与世隔绝的清冷,仿佛在提醒着每一个前来的人:无论你在尘世中有多么尊贵的身份,到了此处,也须敬天、敬道、敬未知。
她沿着松林中的石径往前走,石径两旁偶尔会出现几株开得正盛的野花,紫色的、黄色的,点缀在翠绿的草丛中,格外显眼。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石径尽头,一座三层木阁倚山而立,终于出现在眼前。
那木阁通体不施彩绘,只刷了一层桐油,经过常年的风吹日晒,木材呈现出温润的琥珀色,透着岁月的沉淀。阁身由粗壮的楠木搭建而成,榫卯结构严丝合缝,没有一根钉子,却稳如磐石。第一层的阁门敞开着,能看见里面摆放着几张古朴的木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摊开的古籍;第二层和第三层的窗户则是镂空的花窗,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和星象图案,阳光透过花窗照进去,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阁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书“天机”二字,字体遒劲有力,却又带着几分仙逸之气,传闻这两个字是国师以指为笔、蘸着松烟墨凭空写就,写完后的第二天,墨迹便自行凸起,形成了如今浅浅的浮雕,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在发光。
门前不远处设着一张乌木小案,案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名册、一支狼毫笔和一方砚台,案后立着个青衣小厮。那小厮年约十五六,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衣,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地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他的眉目格外清淡,皮肤近乎透明,像是常年饮风餐露,不见烟火气,唯有一双眼睛,亮得像是山涧的清泉,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此时案前已排了七八个人,有穿着紫袍的朝廷大员,腰间挂着金鱼袋,面色威严;有穿着锦衣的世家世子,手摇折扇,神色倨傲;也有穿着粗布衣裳的平民百姓,双手捧着供品,满脸虔诚。众人虽身份各异,却都屏息凝神,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唯恐高声喧哗扰了这方清净。
小厮正低头执笔录名,每问一个人,声音都轻却清晰,不疾不徐。轮到阮昭昭时,他头也不抬,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模样,问道:“求签、问卜、还是求见国师?”
阮昭昭上前一步,对着小厮福了福身,动作优雅而恭敬,随后从衣襟前的绣囊中取出那枚护身符,双手捧着递了过去,声音温和:“前段时日得国师此符,今日特来面谢,同时还有一事,想向国师求指教。”
小厮原本淡然的眼神,在触到符上那抹赤金火纹,还有纹路中央那粒鲜红的朱砂时,微微一凝。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伸出手指,指尖轻轻拂过符面,那符纸上传来的温润触感,还有隐隐透出的微弱灵力,都在告诉他——这枚符是真的,而且是国师亲手所制。
他抬起头,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阮昭昭站在松影里,月白的裙角沾了点山岚的湿气,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一双眸子澄澈得像是御河的水,不见丝毫谄媚与惶恐,只有恰到好处的恭敬,不卑不亢。这样的气度,倒不像是寻常来求国师的人。
“这符是真的。”小厮收回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却带上了几分歉意,“只是姑娘来的不巧,今日国师并不在天机阁中。前些时日,阁中供奉的轮回镜忽然生出异象,国师见此情景,便连夜带着北斗幢旗出京了,说是要去寻‘命定之数’,至于归期,连阁中之人也无从知晓。”
阮昭昭心头轻震——轮回镜,命定之数?这两个词像两颗石子,投进了她平静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她垂眸掩住眼底的情绪,指尖微微攥紧了绣囊的带子,温声问道:“既然国师不在,那我可否托小哥转交一物,或是捎一句话给国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