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的香气似乎浓了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皇后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往东宫偏:“说起来,太子近日日日在御书房伴读,陛下昨日还跟我念叨,说太子读书勤勉,对朝政的见解也越发独到,将来定能成大事。”这话已然说得十分明白——太子如今受陛下器重,未来的储君之位稳如泰山,此刻主动站队东宫,便是为家族谋一个光明的未来。
沈兰君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温热的茶汤透过薄瓷壁传到指尖,那点暖意却没让她放松,反倒让她更清醒了几分。她指尖在盏沿轻轻划了一圈,压下心底的波澜,再抬起头时,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只是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谨慎:“太子殿下英明仁厚,自小便心怀百姓,前些日子还亲自去城郊赈济灾民,这般仁心,是天下人的福气。”
她只顺着皇后的话,捡着“太子仁厚”“心系百姓”之类的话夸了几句,半句不提其他的事情,像是没听出皇后话里的深意,半点不接皇后递来的话头,只把话题牢牢锁在“太子的仁政”上,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所有陷阱。暖阁里的龙涎香依旧袅袅,可空气里那无声的较量,却比方才更紧了几分。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应了皇后的话,又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还顺带表了对皇后的恭敬。昭昭听着母亲的话,悄悄抬眼瞥了皇后一眼,见皇后嘴角噙着笑意,目光却似带着钩子,正落在母亲身上,显然也听出了这话里的几分周旋。
暖阁内的烛火跳了跳,将皇后鬓边赤金点翠步摇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忽明忽暗。她听着沈兰君始终不松口的应答,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的缠枝纹,忽然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昭昭身上时,语气里的锐利尽数褪去,添了几分长辈的柔和:“本宫倒想起件事——昭昭的及笄礼,是打算在今年补办的吧?”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昭昭握着裙摆的手指猛地一紧。按礼制,女子十五岁便该行及笄礼,可她前几年痴傻,将军府只能将仪式搁置,直到今年她神智清明,才悄悄定下补办的日子,这事虽在京中贵女圈里略有风声,却没到人人皆知的地步,皇后此刻提起,显然是早把将军府的事摸得一清二楚。
沈兰君心头也掠过一丝讶异,面上却依旧端着端庄的笑意,微微颔首:“娘娘消息灵通。昭昭前几年身子不便,误了及笄之期,如今瞧着精神好了许多,府里便想着今年秋日择个吉日,把仪式补上,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皇后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目光扫过沈兰君依旧谨慎的神色,反倒低低笑出了声,那笑声裹着金饰碰撞的轻响,落在空气里竟有些沉甸甸的:“你啊,还是这般滴水不漏,半点不肯露底细。罢了,左右是私下闲聊,不说这些让你为难的话。”
话音刚落,她不等沈兰君接话,便抬眼望向殿外,扬声唤道:“张嬷嬷!去把本宫收在东殿库房里的红宝石凤翼头面取来——既是要补办及笄礼,这便当做本宫提前给昭昭的及笄礼物。”
“是。”殿外传来张嬷嬷恭敬的应答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见她捧着个赤金托盘快步进来。托盘边缘錾着细密的云纹,上面铺着层明黄色云锦,锦缎被衬得愈发鲜亮,而那套静静卧在锦缎上的凤翼头面,更是晃得人眼晕——赤金打造的凤翼向两侧舒展,每片羽毛的纹路都凿刻得纤毫毕现,羽尖处嵌着的鸽血红宝石,颗颗饱满莹润,最中间那支凤钗的宝石更是有鸽卵大小,在宫灯映照下泛着暖红的光,像一团凝住的火焰,连光晕都透着压人的贵气,任谁瞧了都知道是价值连城的稀世之物。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轻响,连垂手侍立的宫女都悄悄屏住了呼吸,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牢牢黏在那套头面上,连大气都不敢喘。沈兰君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汤晃出几滴,落在素色袖口上晕开浅痕。她的脸色微微变了——这套凤翼头面她怎会不认得?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只在太后六十大寿的宴会上戴过一次,后来便以“惜物”为由收进了库房,这些年连宫里的老人都少见它的踪影。如今皇后竟以“及笄礼”为借口将它取出,哪里是送礼物,分明是把东宫属意的心思摆到了明面上,容不得她们再装糊涂。
皇后亲自离了主位,裙摆扫过铺在地上的明黄色绒毯,无声地漾开细纹。她走到赤金托盘前,指尖轻轻拈起那支最惹眼的凤钗,冰凉的鸽血红宝石贴在指腹,不过片刻便被体温焐得泛起柔润的光。转过身时,她目光灼灼地落在昭昭身上,语气里裹着蜜糖般的温和,却藏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昭昭这孩子,生得灵秀,性子又稳,瞧着便让人打心底喜欢,这套凤翼头面配你正好。当年哀家做太子妃时,太皇太后亲手把它赏给了哀家,如今哀家把它赏给你,也算是缘分,往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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