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稳稳停在天机阁前,昭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与忐忑,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又顺了顺鬓边的碎发。再次来到这里,竟比上次多了一点点熟悉感,少了几分莫名的畏惧。
她踩着仆役搭好的脚凳下车,刚站稳,目光便被天机阁门口立着的一道身影吸引住了。那人一袭月白深衣,银发如瀑般垂落在肩背,发梢泛着淡淡的光泽,身形清绝挺拔,宛如雪中谪仙。不是朱厌国师是谁?他负手而立,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与周围的云雾融为一体,清冷中带着几分疏离,却并不让人觉得压迫。
昭昭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包袱,指尖微微发颤。她怎么也没想到,国师竟然会亲自在门口等候,这待遇也太超乎预期了吧?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不是做梦!
“国师大人。”
昭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像揣了只扑棱蛾子似的慌乱,腰身微微下沉,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裙摆扫过青石板,烟霞色的云锦布料垂顺地铺开,上面绣着的海棠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金线勾勒的花瓣边缘泛着细碎的光。她的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却又刻意放得恭敬,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细得像蛛丝,“劳烦大人亲自相迎,臣女实在惶恐。”
说这话时,她的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包袱带子。那包袱被塞得鼓鼓囊囊,硌得掌心微微发疼。昭昭把包袱往肩上提了提,那包袱皮是用宫里赏下来的暮云锦裁的,轻得像片烟。春桃这小丫头想着天机阁是龙潭虎穴,于是把她惯用的铜镜、牙梳、香药匣子、甚至幼时抱过的布老虎都塞进来了,鼓鼓囊囊活像逃荒。此刻被朱厌那一眼扫过,她忽然后悔——显得自己多没见过世面似的。
她能感觉到朱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清冽如寒泉,却并不锐利,反而像月光拂过水面,带着一种淡淡的探究,让她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连额前的碎发都不敢轻易晃动。
朱厌微微颔首,动作轻缓得像风吹过竹梢。他的目光掠过她怀中那只几乎要撑破的包袱,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快得像流星划过墨色夜空,刚点亮一点微光,便转瞬即逝,若不是昭昭恰好抬眼偷瞄,恐怕根本无从察觉。那笑意浅得像一层薄雾,落在他清冷如玉石的面容上,竟让周身那层拒人千里的寒气都淡了几分,添了些许人间烟火气。
“阮郡主,里面请。”他的声音响起,清冷如玉石相击,没有多余的寒暄,却并不让人觉得疏离。那声音像是经过了岁月的沉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像春夜的细雨落在焦渴的土地上,瞬间抚平了昭昭心头大半的忐忑。
昭昭连忙应声:“是,有劳国师大人。”
她起身时,特意拢了拢裙摆,避免被脚下的青石板绊倒。跟着朱厌往里走,脚步下意识地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天机阁的静谧。云雾缭绕在身侧,带着淡淡的湿润气息,拂过脸颊时,凉丝丝的,像浸了薄荷的泉水。
走在前面的朱厌一袭月白深衣,衣料是西域贡的冰蚕锦,在云雾中泛着极淡的暗纹,像夜空中隐现的云霭。他的银发如瀑般垂落在肩背,没有束起,任由其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梢偶尔扫过腰间的墨玉佩,碰撞出细碎而清越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格外清晰。那银发光滑得像上好的丝绸,在朦胧的雾气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瀑月光流淌在人间,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昭昭跟在他身后,隔着三步左右的距离,心里忍不住开始疯狂诽谤:这这这……这合理吗?!
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京城里关于国师的传闻,那可是清一色的“高冷寡言”“断情绝爱”“不近女色”。听说有贵女为了见他一面,特意在天机阁外跪了三个时辰,只为递上一枚亲手缝制的月白香囊,结果朱厌连阁楼的门都没开,只让侍从传了句“无需多礼,物归原主”便没了下文。还有钦天监的少监正,仗着自己懂些星象,想跟国师探讨几句紫微斗数,结果刚靠近天机阁三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此后再不敢轻易造次。
可就是这样一位传闻中连苍蝇都懒得多瞧一眼的国师,竟然会亲自在阁门口迎接她一个刚从痴傻中清醒不久的郡主?这待遇,简直比皇帝召见还要隆重!
昭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难道是因为她上次在春祭上扯了他的衣袖,他觉得被冒犯了,特意在这里等着报复她?可看他刚才的态度,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啊。还是说,天机阁里藏着什么秘密,需要她这个将军府的郡主来帮忙遮掩?或者,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是朱厌需要的?
她悄悄抬眼,再次打量朱厌的背影。他的身姿挺拔得像万岁山的青松,脊背笔直,没有丝毫佝偻,每一步都走得稳而不缓,带着一种沉淀了岁月的从容。月白深衣的衣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扬起,衣摆上绣着的极淡云纹在雾气中时隐时现,针法细密得让人惊叹,显然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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