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你便住在此处。”朱厌侧身让开,露出身后完整的厢房景致,指尖虚指房门,声音依旧清冷如玉石相击,没有多余的情绪,却比初见时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烟火气,不再像全然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昭昭连忙上前一步,裙摆扫过地面的青苔,烟霞色的云锦布料垂顺地铺开,上面绣着的海棠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金线勾勒的花瓣边缘泛着细碎的光。她腰身微微下沉,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福礼,动作流畅得体,没有半分往日的局促:“多谢国师大人费心安排,臣女铭感五内。”
起身时,她抬眼细细打量这间厢房,只见窗纸糊的是上好的云母纸,质地轻薄却坚韧,透光性极好,隐约能看到屋内的陈设轮廓。屋顶悬着一盏莲花状的银烛灯,灯座雕刻精美,花瓣层层叠叠,花蕊处镶嵌着细小的珍珠,想来夜间点亮时,银烛的光芒透过莲花纹路洒下,定是暖意融融,美不胜收。屋内隐约传来淡淡的檀香气息,混着窗外的竹香和雾气的湿润,让人闻着心里格外安宁。
心里那点悬着的不安,像被这温润的云雾慢慢抚平,渐渐消散了大半。昭昭原本还担心天机阁清冷孤僻,会让她难以适应,可此刻亲身感受,才发现这里虽清冷神秘,四处弥漫着淡淡的灵力雾气,却并不让人觉得压抑。没有皇宫里那般森严的规矩,处处束手束脚;也没有将军府里的人来人往,喧嚣嘈杂;只有风声、竹声、铜铃声和偶尔的露珠滴落声交织在一起,透着一种宁静致远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地静下心来,连呼吸都变得平缓了许多。
“若有需要,可派人来唤我。我先去处理事务。”朱厌说完,便要转身离开,银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一瀑月光流淌在云雾之中。
“等等!”昭昭下意识地叫住他,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脸颊瞬间泛起淡淡的红晕,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她怎么能这么冒失,打断国师的行程,还想问那种上不得台面的问题?
朱厌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她,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询问,却并未催促,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周身的雾气似乎都因为他的沉静而变得更加平和。
昭昭攥了攥手中的包袱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包袱被塞得鼓鼓囊囊,里面装满了母亲准备的吃食、衣物和零碎物件,硌得掌心微微发疼。她犹豫了片刻,心里天人交战,一方面觉得自己一个将军府的郡主,本该端庄得体,怎好一上来就问这种关乎衣食住行的琐事,实在有失身份;可另一方面,一想到自己从小被丫鬟婆子伺候惯了,洗衣做饭样样不会,连烧火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若是这天机阁真的没有下人,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天杀的,不会衣食住行都要靠自己吧?她越想越焦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饿肚子、穿脏衣服、对着一堆脏碗碟束手无策的狼狈模样,后背都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不行,无论如何也得问清楚,就算会被国师笑话,也比日后在天机阁活不下去要强。
最终,昭昭还是硬着头皮,声音细若蚊蚋地问道:“国师大人,这……这里没有下人吗?”
问完这句话,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头垂得更低了,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那是一双绣着海棠花的软底鞋,鞋尖上还沾着一点来时路上不小心蹭到的泥点,此刻在她眼里却格外刺眼。她能感觉到朱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清冽如寒泉,却并不锐利,没有嘲讽,也没有鄙夷,只有一丝淡淡的思索,仿佛在认真考虑她的问题。
空气瞬间陷入沉默,连风都似乎停了,云雾凝滞在身侧,带着淡淡的凉意,拂过脸颊,让她更加局促不安。昭昭心里把自己骂了八百遍,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失分寸,毕竟她才是国师点名过来干活的侍女吧?!换做旁人,恐怕早就面露不悦,甚至会觉得她娇生惯养、不堪造就了。她悄悄抬眼,用余光瞥了一眼朱厌,见他依旧神色平静,没有丝毫不耐烦,才稍微松了口气,准备等他回答完,就立刻开口道歉,解释自己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实在担心生活不便。
就在昭昭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嘴唇嗫嚅着,准备开口道歉的时候,朱厌的声音缓缓响起,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是我考虑不周了。”
昭昭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而出现了幻听,传闻中高冷寡言、断情绝爱,连贵女递上的香囊都不屑一顾的国师,竟然会向她这样一个刚从痴傻中清醒不久的郡主道歉?这实在太超乎她的预期了,让她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朱厌。
朱厌迎着她惊讶的目光,神色依旧平静,只是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和的解释:“天机阁规矩特殊,与外界不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缭绕的雾气,像是在回忆什么,“这里的核心区域,不可随意让外人进入,以免泄露天机。原先侍奉的人都只能在外部区域活动,负责打理杂务,不得踏入核心区域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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