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常年裹着一层化不开的雾,像被谁揉碎了的云絮,缠在乌木飞檐与翠竹之间,连檐角铜铃的清响都透着几分慵懒。雾霭是极淡的乳白,沾在竹叶上凝成细碎的露,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打湿了青石板路,洇出一片片浅浅的湿痕。阮昭昭正蹲在太液池边,跟着软软学喂锦鲤,指尖捏着鱼食,一点点往水里撒。金红锦鲤争食时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烟霞色的裙摆上,晕开点点水渍,像缀了些细碎的珍珠。
“小主子,你看那只最大的锦鲤,总抢别人的食,跟京里那些抢风头的纨绔似的!”软软蹲在一旁,小手飞快地往水里撒鱼食,圆嘟嘟的脸蛋上沾了点米白色的碎屑,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她梳着双丫髻,发梢绑着红彤彤的绒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嘴里还叽叽喳喳地抱怨,“上次在长公主府赴宴,镇国公府的沈清鸢不就是这样?抢着要给国师递茶,结果被门槛绊倒,摔了个满脸花,现在想想还觉得好笑!”
阮昭昭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指尖的鱼食撒多了些,引得锦鲤们疯抢,水花溅了她一裙摆。“你呀,就会记这些热闹事,”她抬手用帕子擦了擦裙摆上的水渍,帕子是沈兰君亲手绣的桃花纹样,软缎质地擦过云锦裙摆,不留半分痕迹,“鱼哪能跟人比,它们抢食是为了生存,那些纨绔抢风头,不过是闲得发慌。再说沈清鸢也挺可怜的,摔得那么狼狈,估计心里都要恨死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嘛!”软软撅了撅嘴,又抓起一把鱼食往水里撒,“谁让她总想着欺负小主子,还在背后说你坏话,摔一跤都是轻的!”
两人正说得热闹,完全没察觉,天机阁最外围西侧的废弃阁楼里,正藏着一双怨毒的眼睛。
赵灵犀乔装成天机阁的清扫宫女,灰布衣裙洗得发白,领口磨出了毛边,却依旧遮不住她一身的戾气。她头上裹着青色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太液池边笑靥如花的阮昭昭,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像淬了毒的冰棱。
她攥着怀中的锦盒,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纹理里。盒内躺着一个巴掌大的布偶,针脚粗糙却透着阴邪,是她亲手缝制的——劣质的粗麻布,浸泡过午夜的坟头土,布偶胸前缝着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混着自己的指尖血,歪歪扭扭写着阮昭昭的生辰八字,连时辰都精准到刻。布偶的四肢被细麻绳紧紧捆着,打了死结,心口还插着一根生锈的铁针,针尖发黑,是特意浸过蟾蜍毒液与尸水的,据说能让被诅咒之人受尽折磨,疯癫而亡。
“阮昭昭,你这个贱人!”赵灵犀在心里咬牙切齿,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咬碎银牙,“凭什么你一个痴傻过的武将之女,能得到国师的青睐?凭什么你能住进天机阁,被他捧在手心,连喂鱼都有人陪着?我贵为长公主,金枝玉叶,苦苦追寻他这么多年,连他三尺之内都不得靠近,你凭什么?”
她的指尖颤抖着,抚摸着锦盒冰凉的表面,想起春祭上阮昭昭扯着朱厌衣袖索花的模样,想起赏花宴上阮昭昭一身华服艳压群芳的场景,想起朱厌看阮昭昭时那眼底藏不住的温柔,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我一定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尝尝被所有人唾弃的滋味!”赵灵犀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等你疯癫失智,像条狗一样被人嫌弃,看国师还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到时候,将军府也会因你蒙羞,阮擎苍夫妇会后悔生出你这样的女儿,而你,只能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延残喘!”
她此次冒险潜入天机阁,是受太子赵承煜所托,也是为了自己的执念。太子自上次御花园“英雄救美”未能拉拢将军府,又因阮昭昭与朱厌走得过近,担心将军府与国师联手,威胁自己的储君之位,便与同样嫉恨阮昭昭的赵灵犀一拍即合,想出了这巫蛊之计。太子承诺,只要事成,他登基后便全力支持赵灵犀嫁给朱厌,还会打压将军府,让阮家永无翻身之日。
“只要这布偶藏在天机阁,不出三日,阮昭昭定当厄运缠身,疯癫失智,到时候国师定会厌弃她,将军府也会因她蒙羞!”赵灵犀小心翼翼地推开废弃阁楼的地板,木板早已腐朽,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响,在寂静的雾气中格外突兀。她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将锦盒埋在地下三尺处,又用尘土和落叶掩盖好痕迹,做完这一切,她才松了口气,像只偷鸡的黄鼠狼,趁着雾气掩护,弓着身子悄悄溜出天机阁。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埋下布偶的那一刻,天机阁主阁内的朱厌,猛地睁开了眼睛。
朱厌正坐在轮回镜前,指尖摩挲着镜缘的桃花纹,镜面蒙着一层薄雾,映出极淡的粉色光晕,是阮昭昭的气息在镜中流转。他本在温养镜灵,试图借助镜中微弱的感应,拼凑阮昭昭遗失的神魂碎片,忽然感应到一股熟悉的阴邪气息,像附骨之疽,悄然侵入天机阁的星辉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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