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视前方的山路。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和耐心:“你可以考虑一下。”
迟闲川没有回头,依旧望着窗外那片逐渐被星点灯火点亮的深蓝夜幕。晚风吹拂着他额前微长的碎发,阳光早已消失,星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仿佛跳跃着细碎的银芒。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陆凭舟耳中,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通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Dont try so hard, the best things e when you least expect them to.”(别太刻意强求,最好的东西总会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出现。)
陆凭舟微微一怔,随即,镜片后的眼眸中那点无奈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理解和尊重。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更加专注地驾驶着车辆,平稳地驶向凤岭山深处那点熟悉的地方——月涧观。他将那份刚刚萌芽、未曾言明的心意,连同迟闲川婉转的回应,都暂时埋在了心底最深处。他知道,对于迟闲川这样的人,强求不得。他愿意等,也愿意用行动去证明,去守护。山风掠过车窗,带来午后的凉意,车厢内只剩下阿普均匀的呼吸声,和两人之间那份无声流淌、却心照不宣的默契与距离。
夕阳将月涧观古朴的院墙染成温暖的橘红色,檐角的铜铃在微风中发出细碎轻响。山间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香烛余烬和草木清香的空气沁人心脾。炊烟从后院厨房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带来一丝人间烟火气。
黑色的路虎卫士稳稳停在观门前,引擎熄火后,周遭只剩下山风掠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陆凭舟率先下车,绕到后座,动作轻缓地拉开车门。他微微俯身,小心翼翼地探入车内,将熟睡的阿普抱了出来。小女孩粉嫩的脸颊枕在他宽阔的肩上,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布娃娃。陆凭舟的动作极其轻柔,手臂稳稳地托着孩子,仿佛捧着易碎的珍宝,那副平日里清冷疏离的学者模样,此刻竟被一种近乎本能的温柔所取代。
迟闲川也下了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他看着陆凭舟抱着阿普的侧影,夕阳的金光勾勒出男人挺拔的轮廓和专注的神情。那句“我自己来”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心底掠过一丝微妙的情绪——这家伙,抱孩子的姿势还挺像模像样。
“川哥!陆教授!你们可算回来了!”赵满堂趿拉着一双快磨破底的塑料拖鞋,风风火火地从观里跑出来,脸上带着惯常的八卦和好奇。他刚想抱怨两句“下山也不说一声”,目光猛地定格在陆凭舟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身上,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哎哟喂!我的祖师爷啊!”赵满堂夸张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了八度,绕着陆凭舟和熟睡的阿普转了小半圈,压低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和难以置信,“川哥!这…这谁家孩子?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粉嘟嘟的!你们俩……你们俩出去一趟,这是……拐了个娃回来?!”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在迟闲川和陆凭舟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寻找蛛丝马迹,脸上写满了“惊天大八卦”。
迟闲川没好气地抬脚,作势要踹他小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拐不拐的?再胡说八道,下个月香火钱你一分提成都别想拿!”他压低声音,正色道,“这是阿普,从南疆来的小姑娘,以后就住咱们观里了。她情况特殊,鹤山叔和守静呢?”
赵满堂被“扣钱”威胁吓得缩了缩脖子,但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不死心地追问:“南疆?特殊?怎么个特殊法?该不会是……”他眼神瞟向陆凭舟,暗示意味十足。
“闭嘴!”迟闲川低声呵斥,懒得再理他,扬声朝观内喊道:“鹤山叔!守静!出来一下!”
刘鹤山和张守静闻声从主殿旁的厢房快步走出。刘鹤山手里还拿着块抹布,显然刚才在擦拭神龛;张守静则挽着袖子,手上沾着些泥土,似乎刚从后院菜地过来。两人看到陆凭舟怀里抱着个陌生的小女孩,都愣住了。
“闲川,陆教授,你们回来了。”刘鹤山先回过神来,目光落在阿普安静的小脸上,朴实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关切,“这孩子是……?”
迟闲川示意陆凭舟将阿普抱进前院廊下避风,然后对刘鹤山和张守静介绍道:“鹤山叔,守静,这是阿普,以后就住在咱们月涧观了。她是从南疆来的,家里……有些变故,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她年纪小,又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要麻烦你们多费心照顾了。”他的语气带着少有的郑重。
刘鹤山看着熟睡的阿普,眼神慈和得像看自家孩子,连忙点头:“哎,好,好!放心,孩子交给我们,保管照顾好!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他搓了搓手,似乎想摸摸阿普的小脸,又怕惊醒她。
张守静也凑近了些,看着阿普粉嫩的脸颊和长长的睫毛,脸上露出腼腆又欣喜的笑容:“阿普妹妹真好看!以后我给她编花环,带她去看小白!”
一直竖着耳朵听的赵满堂忍不住又插嘴,掰着手指头开始算账:“川哥,不是我说,养孩子可费钱了!奶粉、尿布、衣服、鞋子、零食、玩具……还有以后上学!这哪一样不是钱?咱们观里香火钱本来就紧巴巴的,这个月朱砂又涨价了,黄表纸也快用完了,祖师爷金身的边角料钱还没凑够呢……”他越说越肉痛,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长了翅膀飞走。
他话音未落,抱着阿普的陆凭舟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赵满堂的絮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阿普所有的生活费用,包括饮食、衣物、日常用品、教育等一切开销,由我负责。”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瞬。
迟闲川到嘴边的“我还没穷到那份上”硬生生噎了回去。他有些无奈地看向陆凭舟,生怕这位爷下一句再蹦出什么“抚养费”、“监护人”之类的惊世骇俗之语。这家伙,揽责任倒是揽得飞快。
喜欢偃骨渡厄请大家收藏:(www.38xs.com)偃骨渡厄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