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光王佛师徒三人踏入焚城,仿佛一步从荒寂的炼狱踏入了沸腾的油锅。喧嚣的声浪裹挟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灼热的空气似乎都因这鼎沸的人气而变得更加粘稠。街道宽阔,却因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与牲畜而显得逼仄不堪。路面是夯实的泥土,混杂着牲口的粪便、泼洒的污水和某种暗红色的污渍,在烈日下蒸腾起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腐气息。
两侧的建筑多以暗红色的砂岩垒砌,低矮粗犷,几乎没有窗户,只有狭小的通风口和坚固的木门,门板上往往钉着狰狞的兽首或刻画着诡异的符号,彰显着主人的势力或信仰。店铺的幌子破旧不堪,酒馆里传出粗野的划拳声和女人的尖笑,铁匠铺叮当作响,火星四溅,药铺门口挂着风干的怪异兽尸,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烤焦的肉食、浓烈香料和汗臭混合在一起的复杂味道。
行人大多肤色黝黑,面容粗犷,眼神警惕而彪悍。身披简陋皮甲、腰挎弯刀的佣兵,穿着艳丽纱丽、眼神勾魂的舞女,浑身刺青、气息阴冷的部落战士,牵着驮满货物的沙驼、精明算计的商人,以及更多蜷缩在墙角、目光麻木的乞丐和流浪儿……构成了一幅赤裸裸的弱肉强食、及时行乐的浮世绘。在这里,力量、金钱和残忍似乎是唯一的通行证。
妙光王佛的僧袍与净坚、净言的存在,在这片环境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同白绢落入墨池,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好奇、审视、贪婪、不屑、乃至毫不掩饰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投射而来。几个醉醺醺的佣兵对着他们吹起刺耳的口哨,一个蹲在路边剔牙的疤面汉子咧嘴露出黄黑色的牙齿,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净坚面色沉凝,手持长棍,肌肉紧绷,如同护法的金刚,将老师护在中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可疑身影。净言则稍显内敛,但眼神清澈,同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环境,尤其是那些看似寻常却气息晦涩的角落。
妙光王佛却步履从容,仿佛周遭的喧嚣与恶意皆如过眼云烟,无法扰动他心湖半分。他目光平和地掠过街景,将众生的挣扎、欲望、痛苦与麻木尽收眼底,悲悯之心油然而生。此地的“苦”,较之黑风平原,更添了几分沉沦与扭曲。
“老师,此地龙蛇混杂,煞气深重,我们需尽快寻一落脚之处。”净言低声道,他感受到好几道隐晦而强大的气息在暗中窥探。
妙光王佛微微颔首:“且行且看。”
三人沿着主街缓缓而行,寻找着可能投宿的客栈。然而,连续问了几家看似稍具规模的旅店,不是客满,就是掌柜见到他们僧人的打扮,便面露难色,或直接挥手驱赶,显然不愿招惹麻烦。
正当他们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街口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巷子里钻出,怯生生地拦在面前。那是个约莫十来岁的男孩,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双大眼睛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机灵与忐忑。
“几……几位大师,”男孩声音细弱,带着浓重的当地口音,“是要找地方住吗?”
净坚上前一步,挡在老师身前,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男孩吓了一跳,后退半步,连忙摆手:“我、我叫阿土,是这城里的‘小地溜’……就是,就是带路的。我看大师们像是初来乍到,那些大客栈都不肯收生面孔,尤其是……尤其是您这样的。”他偷偷瞄了一眼妙光王佛的僧袍,“我知道有个地方,虽然偏僻简陋些,但老板人好,价钱也公道,就是……就是地方有点不太平,寻常人不敢去。”
净坚与净言对视一眼,看向老师。妙光王佛目光温和地看着男孩:“小施主,但说无妨。何处不太平?”
阿土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道:“是……是城西的‘老兵驿站’,听说……听说以前死过不少人,晚上老有怪声,都说是凶宅,没人愿意去。但驿站的老板老陈头是个好人,收留些没处去的苦命人,只要……只要不怕晦气。”
“凶宅?”净言眉头微挑,看向老师。这或许并非坏事,清静些,反而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骚扰。
妙光王佛微微一笑:“心净则土净。无妨,便请小施主带路吧。”
阿土见他们答应,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连忙在前引路,带着三人拐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巷子狭窄阴暗,两侧墙壁斑驳,随处可见涂鸦般的诡异符号和干涸的污迹。越往西走,人烟越是稀少,空气中那股混乱喧嚣的气息渐渐被一种荒凉和死寂所取代。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出现一座孤零零的院落。院墙由巨大的暗红色石块垒成,高大而破败,门口悬挂着一盏昏暗的、几乎快要熄灭的油灯,灯罩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虫尸。门楣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木匾,字迹模糊,勉强可辨“老兵驿站”四字。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从院落中弥漫出来。
阿土在门口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指了指里面:“就、就是这里了。老陈头应该在里面……几位大师,我、我就送到这了。”说完,像是怕被什么缠上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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