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钟磬余音袅袅,庄严肃穆。随着妙光王佛安然跌坐于中央最高的法台之上,整个大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带着审视、好奇、敬畏还是疑虑,都牢牢聚焦在那白衣身影之上。殿宇巍峨,雕梁画栋,此刻却仿佛只为衬托那抹纯净与平和。檀香缭绕,却似乎压不住那股无形中弥漫开来的、令人心绪不自觉沉静下来的气息。
太子夏宸端坐主位,目光扫过全场,见众人皆已就位,便微微颔首。司礼太监会意,上前一步,尖细却清晰的声音回荡在殿中:“文华殿论法,启!首问,由儒家代表,至理文宫孔祭酒,向妙光王佛请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右侧儒台。孔祭酒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深色的儒袍,手持玉笏,面容肃穆,朝着中央法台与太子方向各施一礼,方才开口,声音洪亮沉稳,带着儒家大儒特有的浩然之气:
“太子殿下,妙光王佛。”他先执礼,继而目光炯炯地看向妙光王佛,直接抛出了儒家最为核心的质疑:“老夫愚钝,有一事不明,敢请世尊解惑。”
“祭酒请讲。”妙光王佛合十回礼,声音平和。
“我儒家圣贤之道,首重人伦纲常,讲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孔祭酒声若洪钟,字字清晰,阐述着儒家立世之本,“士农工商,各安其分;君臣父子,各守其礼。如此,则家国有序,天下安宁。此乃经世致用之大法,维系社稷之根基。”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锐利:“然,闻世尊佛法,倡言众生平等,教人出世解脱,向往西方净土。若人人皆追求出世,向往彼岸,则何人肯尽忠职守?何人愿孝养父母?何人愿效力家国?长此以往,人伦废弛,纲常解纽,社稷基石动摇,天下岂非大乱?敢问世尊,佛法之平等出世,与我儒家之纲常秩序,何以并存?岂非悖逆人伦,祸乱纲常耶?”
这一问,尖锐无比,直指佛法与此界主流价值观最根本的冲突所在,也是朝堂之上众多儒家官员对佛法最大的担忧。一时间,所有儒家士子,乃至许多秉持传统观念的官员,都屏息凝神,等待妙光王佛的回答。连左侧道台上的张天师等人,也露出关注之色。
妙光王佛神色无波,并未因质问的尖锐而有丝毫动容,仿佛早已洞悉此问。他并未直接反驳,而是缓声开口,其声清越,如泉水流淌,沁人心脾:
“善哉善哉。孔祭酒所问,关乎世间安立之根本,贫僧谨此奉答。”
他先是肯定对方关切的价值:“祭酒忧国忧民,心系纲常,此乃仁者之心,菩萨胸怀,贫僧深为敬佩。儒家伦常,定分止争,教化百姓,使社会有序,众生安居,此乃世间正法,功德无量。”
此言一出,先肯定了儒家秩序的价值,缓和了对抗意味,让不少儒家官员脸色稍霁。
随即,他话锋微转,切入核心:“然,祭酒所言‘平等’,略有误解。佛法所言众生平等,非是抹杀贤愚、混淆尊卑之相,而是指一切众生,上至帝王将相,下至蝼蚁草芥,其本具之佛性,亦即能觉悟、能解脱之本性,无二无别。犹如金矿含金,不论金矿品位高下,其金性本一。世间地位有高下,智慧有深浅,福报有厚薄,此是现象界之差别,乃因果业力所致,佛法亦承认此差别相。”
他巧妙地将“平等”界定在“佛性”这一终极层面,而非现象界的身份地位,瞬间化解了“平等”与“纲常”的表面矛盾。
“至于出世与入世,”妙光王佛继续道,“佛法并非教人逃避责任,恰恰相反,是教人以更智慧、更慈悲的心去履行责任。儒家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乃是由内而外,推己及人。佛法亦然,且更进一步。所谓修行,首重净化内心,息灭贪嗔痴烦恼。一个内心清净、充满智慧与慈悲之人,其为子必孝,为臣必忠,为友必信,行事必合于道。此等真孝、真忠、真信,方是伦常之实质,而非流于表面形式。”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力量:“若人内心充满贪欲、嗔恨、愚痴,纵使恪守礼法,亦可能口蜜腹剑、欺上瞒下、徇私枉法,此等‘忠孝’,岂是社稷之福?佛法教人净化内心,正是为了成就真实的德行,夯实纲常之根基。譬如明镜,镜体洁净,方能映照万物;心田清净,方能真正践行伦常。”
“再者,”妙光王佛引入缘起法,“世间万物,缘起性空。家国社稷,亦是众缘和合而生。佛法教化众生,明了因果,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其结果是人心向善,风气淳朴,纠纷减少,社会和谐。此岂非最根本的治国平天下?何尝动摇社稷基石?实是稳固基石。”
最后,他谈到净土:“至于向往净土,乃是为人指明终极的归宿与希望,令众生知因果不虚,善恶有报,从而敬畏生命,慎独自律。且净土法门,并非要求人人即刻出家,而是在日常伦常中,以清净心念佛、行善、尽分,命终自然感得善果。此是即世间而求出世,即人世而修净土,圆融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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