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却也最为短暂。卧牛山沁芳园内,冲天而起的邪气与伪龙威压,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骤然掐灭,那笼罩山巅的铅灰邪雾,在妙光王佛无上慈悲愿力的涤荡下,如雪遇初阳,迅速消融、净化,露出被污染得黯淡无光的园林亭台,以及东方天际那一抹越来越亮的鱼肚白。山中死寂被打破,远处传来隐约的鸟鸣,但更清晰的是山道上急促逼近的、甲胄摩擦与马蹄叩击青石的声音,火把的光芒如同一条扭曲的长龙,正快速蜿蜒而上。
妙光王佛静立庭院残垣之中,白衣不染尘埃,神情平静如古井,仿佛刚才那场足以让山河变色的破阵之战,不过是拂去衣上的一粒微尘。他灵觉微展,感知到玄诚道长等五人正从不同方向飞速接近,气息急促却透着振奋。而山下那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为首的几道气息阴柔晦涩,带着宫廷特有的森严与矜贵,正是那位内侍省少监杨思勖及其麾下精锐内卫。
“来得好快。” 妙光王佛心中了然。这位杨公公,显然并未如他所说去“扑杀邪灵,安抚百姓”,至少,未尽全力。其主力,恐怕一直潜伏在卧牛山附近,静观其变。如今邪阵被破,大局已定,他便“恰到好处”地现身,前来“收拾残局”、“摘取果实”了。
不及细思,破风声响起,玄诚道长、玉阳子、慧静师太、凌霄子、白石公五人几乎同时落入院中。他们衣衫略有凌乱,气息微喘,显然方才在城中四方与煞灵激战,消耗不小。但此刻众人脸上皆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妙光王佛的由衷敬畏。方才城中四象煞灵突然威力大减、继而溃散,他们便知山巅之事已成,此刻见到园中一片狼藉、七名紫袍邪修瘫如烂泥、永宁郡王失魂落魄,而妙光王佛孑然独立,气息平和如初,更是震撼无言。
“大师!” 玄诚道长率先上前,长揖一礼,语气激动,“山巅邪阵已破,城中煞灵皆散,百姓得保平安,全赖大师无量神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慧静师太合十赞叹,眼中敬佩之色更浓。
玉阳子性子最直,看着地上那七个修为被废、奄奄一息的邪修,又看看那瘫软在地、状若疯癫的永宁郡王,忍不住道:“这些妖人,还有这狗屁郡王,如何处置?不如一剑一个,了账干净!”
妙光王佛微微摇头:“因果业报,自有法度。 彼等罪行滔天,然如何处置,当由朝廷王法定夺。我等方外之人,不便越俎代庖。” 他目光扫过那七名邪修,指尖轻弹,七缕温煦平和的清辉没入其眉心。这并非疗伤,而是以愿力暂时稳住其心脉,防止其邪功反噬立即毙命,同时也是一种禁制,确保其无法自戕或被人以秘法灭口。
“大师所言极是。” 白石公捻须道,目光却看向山道方向,火光已近,“只是,这‘法度’由谁来执掌,却需斟酌。杨思勖此人……”
话音未落,院门外已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与甲叶铿锵之声。火光耀映下,一群盔明甲亮、气息精悍的内卫鱼贯而入,迅速控制住庭院各出入口,刀出半鞘,弩箭上弦,肃杀之气弥漫。随后,一身紫色圆领常服、面白无须的杨思勖,在数名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内卫高手簇拥下,缓步走了进来。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愕”与“凝重”,目光迅速扫过全场,在瘫倒的七名邪修和痴傻的永宁郡王身上略一停留,瞳孔微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最终落在了庭院中央的妙光王佛身上。
“善哉善哉。杨公来得正好。” 妙光王佛合十为礼,声音平和。
杨思勖快走几步,竟对着妙光王佛郑重一揖,语气带着“后知后觉”的懊恼与“如释重负”的庆幸:“哎呀!大师!玄诚观主!诸位高人!咱家来迟了!方才在城中调度兵马,扑杀四处作乱的妖邪,耽搁了些时辰。没想到这山巅妖窟,竟已被大师与诸位高人犁庭扫穴,一举荡平!大师真乃神僧也!挽狂澜于既倒,救江陵于水火,咱家代朝廷,代江陵百万生灵,谢过大师!” 言辞恳切,礼数周到,俨然一副公忠体国、感激涕零的模样。
玄诚道长等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得不还礼。玉阳子更是暗自撇嘴,这阉人口蜜腹剑,方才城中煞灵肆虐时,可没见他麾下内卫如此“奋力扑杀”。
妙光王佛神色不变:“杨公言重。降妖除魔,济世安民,本是份内之事。 幸赖玄诚观主与众位道友鼎力相助,四方奔走,牵制邪灵,贫僧方能于此破其根本。妖邪虽暂平,然首恶已擒,余孽未尽,善后之事,犹需杨公与朝廷定夺。” 他将功劳轻轻推给众人,点出“首恶已擒”(永宁郡王)和“余孽未尽”(幽影教),并将处置权交还朝廷,话语滴水不漏。
杨思勖目光一闪,哈哈一笑:“大师过谦了!首功自在大师与诸位高人。” 他走到那七名瘫软的邪修面前,蹲下身,仔细查看一番,眉头紧锁,“好厉害的邪功!竟皆被废了修为,经脉尽断……大师好手段!” 他站起身,又看向蜷缩在地、喃喃自语的永宁郡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痛心疾首”之色:“永宁郡王……唉!堂堂天潢贵胄,竟受妖人蛊惑,行此大逆不道之事,险些酿成泼天大祸!真是……真是令祖宗蒙羞啊!” 他挥手示意,“来人!将这一干逆贼拿下!小心看管,勿令其自尽!郡王……唉,先扶下去,好生‘照看’,待其清醒,再行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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