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课那惊鸿一瞥的侧影,像一颗被无意间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陆星辰原本只映照着林晓晓倒影的水面上,激起了层层扩散的、陌生的涟漪。四年级的空气里,似乎悄然混入了一种名为“懵懂好奇”的微妙粒子。
他依旧是林晓晓最吵闹的同桌,这条定律似乎坚不可摧。上学放学的路上,他依旧会叽叽喳喳地分享着他天马行空的见闻;遇到解不出的数学题,他的胳膊肘还是会习惯性地、试探性地越过那条早已模糊的“楚河汉界”,寻求场外援助。然而,某些细微的频道正在被悄然调换,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
他的目光开始有了新的落点。他会留意到楚月课间和女生们跳皮筋时,那束利落的马尾辫在空中划出的活泼弧线;会捕捉到她回答老师问题时,那清亮嗓音里透着的自信;甚至会在她低头使用荧光笔时,下意识地分辨今天飘过来的是草莓味还是蜜桃味的甜香。他开始主动寻找话题,与隔着一条过道的楚月攀谈。他发现,楚月的知识面远比他想象的广阔,从最新上映的动画电影到电视台周末热播的真人秀,从网络上的热门段子到某种新奇的卡牌游戏规则,她总能接住他跳跃性极强的思维,并且往往能提供更丰富有趣的补充。和她聊天,感觉轻松又新鲜,像打开了一扇通往更喧嚣、更多彩世界的窗户。
有一次,楚月带来了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神秘金字塔和星空图案的《世界未解之谜》,课间时看得十分入迷,时而蹙眉,时而惊叹。陆星辰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去,指着书页上一张关于尼斯湖水怪的、像素模糊的黑白照片,用一种混合着神秘与确信的语气低声说:“我觉得这东西八成是真的!说不定就藏在哪个我们还没探测到的深海海沟里,或者地底洞穴里!”
楚月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像是终于找到了组织:“你真的这么想?太好了!我跟我表哥说我相信这些,他还总笑话我,说我是小屁孩异想天开!”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身体不自觉地朝陆星辰这边倾斜了一些,压低了声音,开始兴奋地和他讨论起百慕大三角的磁场异常、玛雅预言的神秘符号,以及是否存在外星生命监视地球的可能性。
陆星辰被她热烈的情绪感染,也投入地发表着自己的“高见”,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手舞足蹈,声音也忘了控制。直到他感觉身侧投来一道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压力的视线。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见林晓晓刚刚放下那支浅紫色的钢笔,正拿起桌上的水杯,小口地喝着水。她的目光淡淡地掠过他们,没有任何停留,随即转向了窗外,落在那些在秋风中微微摇曳的梧桐树叶上,仿佛他和楚月这场关于宇宙奥秘的热情探讨,只是教室里一组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甚至不如窗外树叶的颤动值得关注。
那一刻,陆星辰高涨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兴奋情绪,像被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噗”地漏掉了一些气。他讪讪地止住了话头,摸了摸鼻子,对楚月含糊地说了一句:“……那个,先上课吧。”然后有些局促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拿起钢笔,却感觉笔杆有些滑手,注意力再也无法像刚才那样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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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晓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观察力向来敏锐如雷达。她清晰地捕捉到了陆星辰看向楚月时,那双总是清澈直接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不同以往的光彩;注意到他偶尔会趁人不备,偷偷用手指理一理自己那几绺永远不听话的、翘着的头发;甚至发现他最近写字时,会刻意放慢速度,试图让那些歪扭的笔画显得稍微规整一些——尽管效果往往只是让它们从“狂放不羁”变成了“故作沉稳”,本质依旧堪忧。
她依旧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林晓晓。规则依旧被执行:当他胳膊肘无意识越界时,她会用钢笔尾端不轻不重地点一下桌面,发出清晰的警示;当他被难题困住,抓耳挠腮地求助时,她会接过本子,用简洁的步骤和清晰的标注,帮他理清思路;当她从书包里拿出零食,也依旧会习惯性地分给他一半,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
但她的沉默,似乎比以前覆盖了更广的频率。她不再像低年级时那样,在他与周宇翔或者其他男生高谈阔论动画片或者游戏攻略时,偶尔会投去一个带着些许无奈、却又隐含一丝纵容的眼神。现在,当他和楚月,或者和其他同学热烈交谈时,她更像是开启了一个无形的静音罩。她会深深地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专注地阅读手中的课外书,笔尖在草稿纸上演算着超纲的数学题,或者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那片有限的天空,将自己彻底隔绝于由他主导的、那份略显嘈杂的声浪之外。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如同水底暗流的转向。神经大条如陆星辰,起初并未明确感知,只是隐约觉得,身边的“天气”似乎不像以前那样总是“晴空万里”了,偶尔会掠过一丝让他不明所以的、微凉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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