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三刻,西城“一品茗”茶楼二层雅座。
谢霜回倚着临街的栏杆,指尖闲闲拨弄着青瓷茶盏,目光掠过楼下熙攘的街市,看似悠闲,实则耳听八方。桌上几碟精致的点心几乎未动。
一名作寻常商贩打扮的汉子快步上楼,目不斜视地经过他桌边,压低声音丢下一句:
“赵家后门有动静,箱笼细软搬上车,女眷已上车,赵魏文刚出门,似要远行。”
话音落,人已下楼消失在人群中。
谢霜回拨弄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顿,眼中那抹闲适的笑意瞬间敛去,化作一线冰冷的锐光。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却勾了起来,只是这次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他放下茶盏,丢下几粒碎银在桌上,起身拂了拂衣袖。
“走。”他对坐在角落另一张桌旁、如同隐形人般的随从道,“去送送我们这位赵书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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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西城出城主干道旁的僻静岔路口。
赵家的青篷马车刚拐进来,准备加速,前路便被两辆看似随意停放、实则恰到好处堵住巷口的板车拦住了。
车夫勒马,正要喝骂,旁边巷口阴影里走出两人。为首者锦袍玉带,眉眼含笑,不是谢霜回又是谁?
车夫并不认得,但见对方气度不凡,身后跟着的随从虽沉默却精悍,到嘴边的骂声咽了回去。
谢霜回身后的随从上前,看似客气地对车夫低语:“我家公子与赵老爷有旧,借一步说句话,行个方便。”说话间,一小锭银子已悄无声息地滑入车夫手中。
车夫捏着银子,看了看对方,又回头瞥了眼紧闭的车帘,终究是缩了缩脖子,乖觉地退到一旁。
马车帘子被猛地掀开,赵魏文那张惨白惊惶的脸露了出来,一看到好整以暇站在车前的谢霜回,他瞳孔骤缩,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住,僵在当场。
“赵书吏,好巧。”谢霜回笑眯眯地开口,仿佛真是街头偶遇,“携家带口,这是要出远门?”
“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一个强作镇定却难掩惊颤的女声响起,赵魏文的夫人周氏挤到窗边,将失魂落魄的丈夫微微挡在身后,脸色发白。
她身后,赵魏文年迈的母亲紧紧抱着一个小包袱,惊恐地望着外面。
“夫人莫惊,”谢霜回笑容不变,甚至拱手微微一礼,显得风度翩翩,“在下与赵书吏乃故交,有些紧要私话需即刻一叙。”
“劳烦夫人与老夫人移步旁边茶铺稍坐,饮杯热茶,稍候片刻即可。”他侧身,示意旁边一家挂着“清源茶铺”幌子的店面,伙计已殷勤地掀开了门帘。
周氏惊疑不定,看看谢霜回,又回头看向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的丈夫。赵魏文对上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哀求与绝望。
周氏心沉到了谷底,知道今日怕是难善了。她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体面,搀扶起浑身发软的婆婆,低声安慰着,缓缓下了马车。
临走进茶铺前,她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马车,眼中忧惧交加。
待家眷被妥帖地“请”进茶铺,谢霜回才悠然登上马车,坐在了赵魏文对面,顺手放下了厚重的车帘。
昏暗的车厢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赵魏文粗重惊恐的喘息。
谢霜回脸上那层礼貌性的笑意彻底消失,目光如冰刃般落在赵魏文脸上。
“赵书吏,”他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赵魏文心尖,“带着高堂妻小,收拾全部家当,是想效仿范蠡泛舟五湖,从此逍遥世外?”
“我……我……”赵魏文牙关打颤,说不出完整的话。
“让我猜猜,”谢霜回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是听说张大人的书房昨夜不太平,丢了件要命的东西,你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所以想溜之大吉,对吗?”
赵魏文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点侥幸的火苗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可惜,你打错了算盘。”谢霜回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你以为你能跑得掉?”
“张承禄此刻恐怕正因丢了命根子而暴跳如雷,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这种知根知底、又容易拿捏的心腹。派来‘请’你去问话的人,说不定已经扑了个空,正在回去报信的路上。”
他看着赵魏文血色尽失的脸,继续缓缓道,每个字都淬着寒意:“就算你今日侥幸混出了城,赵书吏,你以为李相的门路只在这胤都城内?”
“州县官吏,边关守将,江湖水路,多少人的前程系于他一句话?你带着家眷,车马劳顿,目标显着,能躲几时?”
“一旦被截回来……张承禄为了自保灭口,会怎么对待一个‘卷款潜逃、疑似窃密’的叛奴?李相为了清除隐患,又会如何处置?”
赵魏文仿佛已经看到了刑具、鲜血和家破人亡的惨景,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冷汗浸透了内衫。
“不……不要……谢公子!谢大人!饶命!救救我!救救我的老娘和浑家!”赵魏文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几乎要从座位上滑下来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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