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咯吱”,像一根冰冷的针,扎破了夜晚虚假的平静。
林昭维持着靠坐的姿势,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全身的感官却在这一刻被放大到极致。黑暗中,她睁着眼睛,瞳孔努力适应着这浓墨般的黑,紧紧盯着那扇高窗的轮廓。
窗外再没有传来任何声响。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甚至连虫鸣都诡异地消失了。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夜风不小心吹断了枯枝,或是疲惫产生的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那种被窥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地包裹着她。像是一层无形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落下,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在等。** 等一个确认,确认她是否真的沉睡,还是和他一样,在黑暗中屏息凝神。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墙壁的冰冷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肌肤,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胃里因为紧张而微微痉挛,晚食那点寡淡的饭菜提供的热量早已消耗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更短。高窗投下的那点微光,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一个影子,极快地掠过。
他走了。
林昭没有立刻动弹。她又静静地等了许久,直到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确认外面再无异动,才缓缓地、几乎是凭借意志力支撑着松弛下来僵硬的肌肉。
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带来一阵更深的寒意。
是谁?周师爷的人?还是……账册秘密背后的人,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探查?
无论如何,这里不能再待了。她触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而对方,已经亮出了獠牙——即使只是藏在阴影里。
天快亮时,她将那份“赵德明”的文书和那两本对比鲜明的账册,小心地塞进了屋内一处松动的地砖之下。然后,她将其余翻动过的卷宗尽量恢复原状,抹去自己绘制表格的痕迹,只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看似认真整理实则避重就轻的“账目摘要”放在书案最显眼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蒙蒙亮。灰白的光线透过高窗,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却驱不散那股陈腐和危险交织的气息。
“吱呀——”
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依旧是那个沉默的仆役,送来和昨天一样的简陋朝食。
林昭平静地吃完,将食盒放回门外。她整理了一下衣裙,虽然依旧破旧,但神情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她拿着那份“账目摘要”,主动走向周师爷日常办公的廨舍。
周师爷正在屋里喝着早茶,一盅热气腾腾的香片,衬得他红光满面。见林昭进来,他放下茶盅,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林姑娘?这么早?可是账目……有了结果?”他目光扫过她手中那几张纸,带着审视。
林昭将“摘要”递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周师爷,账册纷乱庞杂,三日之期实在太短。小女子勉力梳理,也只能整理出这一份各州府款项往来大致情况的摘要。其中多有含糊不清、前后矛盾之处,恐非一日之功可以厘清。”
周师爷接过那几张纸,快速地扫了几眼。上面确实罗列了一些款项数字,但都是表面文章,丝毫没有触及他真正关心的核心,更没有提到“青州”、“赵德明”半个字。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随即又浮上几分虚伪的惋惜:“哦?连姑娘这般手段,都觉棘手?看来这陈年旧账,果然是团乱麻啊。”他放下纸张,端起茶盅,轻轻吹了吹气,“既如此,也不好再强留姑娘了。这是答应你的酬金。”
他推过来一个比码头王管事给的稍小一些、但依旧有些分量的钱袋。
林昭没有推辞,坦然收起。“多谢师爷。”她微微颔首,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踏出京兆尹府那扇沉重的角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市井烟火气的空气时,她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她知道,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她混入清晨渐渐增多的人流,没有回之前临时落脚的破旧客栈,而是故意在几条繁华的街道上绕了几圈,买了个热乎乎的炊饼拿在手里,一边走一边小口吃着,目光却像最警惕的猎豹,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周围。
**果然。**
在她第三次拐进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个身影——一个穿着灰色短打、戴着斗笠的男人,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他混在人群中,很不起眼,但那种刻意保持的距离和节奏,瞒不过她的眼睛。
不止一个。在另一个方向,似乎还有一道视线。
他们来了。灭口。
心脏猛地一沉,随即又被一种冰冷的决绝取代。她加快脚步,钻入一条更狭窄、两侧墙壁斑驳、堆满杂物的巷道。这里污水横流,气味刺鼻,几乎没什么行人。
身后的脚步声也立刻加快了,由远及近,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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