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深,翰林院中的日子规律而充实,苏言渐渐适应了官场的节奏与氛围,虽只是编修文史、起草诏诰的琐碎事务,但他行事严谨,文笔出色,很快便得了上峰几句不咸不淡的夸赞,在同年中也颇有人望。只是朝堂之上,随着皇帝春秋渐高,龙体时有违和,那股无形却日益紧绷的气息,还是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连相对清静的翰林院,偶尔也能听到些捕风捉影的议论。
这日苏言休沐在家,正与苏暖暖在书房中一个看书,一个临帖,窗外海棠开得正好。门房送来一封厚厚的书信,信封上正是莫云亦那龙飞凤舞的字迹。
“是云亦哥哥的信!” 苏暖暖眼睛一亮,放下笔便凑了过来。
苏言拆开信,果然是莫云亦的风格,先是大肆吹嘘了一番他在江南如何“运筹帷幄”,谈成了几笔“惊天动地”的大生意,又如何与当地官员、豪商“称兄道弟”,字里行间充满了得意与活力。信末,才笔锋一转,写到听闻苏言“居然真当了官”,还是翰林院的清贵差事,连用了三个“了不得”表达惊叹,最后调侃道:“言哥儿,你这下可真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了!可得好好干,将来兄弟我还指着你撑腰呢!暖暖妹妹可好?替我告诉她,江南的糕点又出新花样了,等她来了管够!”
苏暖暖听着苏言念信,笑得眉眼弯弯,尤其听到最后,更是跃跃欲试:“哥哥,云亦哥哥真有趣!他在江南好像真的很开心呢!我们给他回信吧?我也要写,告诉他京城的新鲜事,还有……嗯,问他那些新糕点到底有多好吃!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
她仰着小脸,兴致勃勃,颊边梨涡浅现,显然是真心为远方朋友的成就和邀约感到高兴。
苏言看着她欢快的样子,心中却莫名掠过一丝细微的滞涩。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暖暖似乎……很喜欢莫兄?”
苏暖暖正想着回信要写什么,闻言一愣,下意识答道:“喜欢啊!云亦哥哥人很好,对我也好,像亲哥哥一样。” 她顿了顿,似乎察觉到苏言问得有些不同寻常,眨了眨眼,狡黠的光在眸中一闪而过,“不过,我喜欢的人,可不是云亦哥哥哦。”
苏言心头蓦地一紧。不是莫云亦?那是谁?难道是这些日子她随母亲外出交际,认识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少年公子?这个念头刚起,便让他觉得有些气闷,握着信纸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了些。
然而不等他追问,苏暖暖已经歪着头,笑盈盈地将问题抛了回来:“哥哥呢?哥哥如今做了官,又年轻有为,最近我可是陪着母亲见了不少夫人,听她们说,好些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哥哥呢!哥哥心里……可有中意的姑娘了?”
她的目光清亮,带着纯然的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明了的探究。
苏言对上她的视线,心中那点突如其来的紧涩与微恼,被她这个问题搅得有些纷乱。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全然信赖与亲近的面容,那些深藏心底、连自己都需反复审视方能隐约捕捉的情愫,如何能在此刻宣之于口?
他移开目光,重新落到手中的信纸上,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多了几分刻意的淡然:“莫要听外人胡言。我初入仕途,根基未稳,正是需专心公务、谨慎行事之时,岂能分心于此?婚姻大事,关乎一生,更需慎之又慎,并非儿戏。”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况且,我曾答应父亲,要好生看顾你,护你安稳。在你……在你觅得真正可靠妥帖的归宿之前,我并无此心。”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有事业为重的理由,又有守护妹妹的责任,将自己那点隐秘心事遮掩得严严实实,却也并非全然虚假。苏暖暖的婚事,确实是他心头一件放不下的大事——只是他所想的“归宿”,早已与旁人不同。
苏暖暖听他说得认真,眼中狡黠的笑意淡去,化作一片柔软。她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似乎落到了实处,又似乎悬得更高了。哥哥他……真的只是这样想吗?
书房内一时静默,只有窗外微风拂过海棠枝叶的沙沙声。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暖阁内药香弥漫。皇帝萧衍半靠在榻上,面色带着病后的苍白与倦怠,听着三皇子萧靖和恭敬地禀报江南祭祖事宜。
萧靖和言语恭谨,条理清晰,末了,似是随意提起:“此次南行,儿臣在外祖家族中盘桓数日,偶遇苏翰林之妹,苏氏暖暖。此女性情温婉,举止端庄,今年恰逢及笄。儿臣见她品貌俱佳,又闻苏翰林新进,家风清正,故而……斗胆恳请父皇,可否为儿臣与苏氏女赐婚?”
皇帝半阖的眼帘倏地抬起,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落在萧靖和脸上。赐婚?老三主动求娶一个毫无根基的新科翰林之妹?他第一反应便是萧靖和欲借此拉拢朝中新进力量,为争储增添筹码,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警惕与不悦。皇子结交外臣,尤其是联姻,历来是帝王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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