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三年,五月。
临安城西,葛岭深处。
与北伐前线震天的喊杀声和临安城内因捷报频传而沸腾的喧嚣不同,这里被划为绝对的禁区,戒备森严,鸦雀无声。
高耸的围墙、来回巡逻的皇城司精锐暗探、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飘散的硫磺硝石气味,都预示着此地的非同寻常。
这里,便是大宋最高军事科技研发机构——格物院下属最核心、也最危险的部门之一:
火药司。
如果说前线将士是用血肉之躯抵挡胡虏铁骑,那么此地这些沉默寡言、衣衫上常沾着炭黑与药末的工匠和院士们,便是在用智慧与火焰,为帝国锻造着一柄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神罚之剑”。
丹房深处,千百次试炼。
火药司的核心区域,并非宽敞的工坊,而是一连串依山开凿、彼此隔离的石室,称为“丹房”。
此地戒备等级最高,进出皆需特制腰牌与多重查验。最大的“甲字丹房”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格物院院士、火药司主事沈知白,正与他的副手、原军器监大匠雷焕,以及十几名最核心的弟子,围着一个半人高、黝黑沉重的铁疙瘩,进行着最后的检验。
这铁疙瘩,外形粗糙,呈不规则的球形,表面有浇铸留下的痕迹和几道加强筋,一侧引出一根浸过油脂的麻绳(药捻),另一侧则有一个小孔,用于安装击发装置(目前暂用火绳)。
它便是沈知白团队耗费数年心血,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甚至付出了血的代价后,最终定型的新式火器。
赵构根据其预期的骇人效果,钦赐其名为——“震天雷”!
“院士,各项查验完毕,铁壳无砂眼,药室密封完好,药捻长度校准,装药量……按新方配比,已压实。”
雷焕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他脸上的几处烫伤疤痕,无声地诉说着研发过程的艰险。
沈知白,这位年近四旬、鬓角已见星霜的院士,此刻眼神却亮得惊人。
他伸出因长期接触药物而微微泛黄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的铁壳,仿佛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硝石、硫磺、木炭最佳配比的千百次试验;
防止受潮结块的“颗粒化”工艺突破;增强杀伤力的铁珠、碎瓷片填充物的选择;
最关键的,是这铸铁外壳的铸造工艺和引信可靠性的解决……多少次,一声闷响,不是哑火就是提前爆炸,工坊一片狼藉,甚至有人重伤殒命。
但今天,他们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实弹试爆。
“陛下对此物寄予厚望,岳元帅前线亦急需破敌利器。
今日试爆,关乎国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沈知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按预定方案,移至试爆场!”
绝谷试爆,石破天惊。
试爆场设在葛岭深处一个四面环山的废弃采石谷内,地形天然屏蔽声响和冲击。
场地中央,早已用沙包垒起了防护墙和观测点。
那枚“震天雷”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谷底一片空地上,周围三十步外,摆放着披着缴获金军铁浮屠重甲的草人、木质盾牌、以及一段模拟土垒矮墙。
所有人员退至观测点后,匍匐于沙包之后,用湿布塞住耳朵。
沈知白亲自检查了最后一遍,然后对负责点火的死士(由皇城司挑选,签下生死状)重重一点头。
那死士面色肃穆,毫无惧色,手持一根长长的、顶端绑着炭火的竹竿,深吸一口气,猫着腰,迅速冲向“震天雷”。
他精准地将炭火凑近药捻顶端。
“嗤——”药捻被点燃,冒出细小的火花和白烟,迅速燃烧缩短!
死士转身,以最快的速度飞奔回掩体后卧倒。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沈知白死死盯着那燃烧的药捻,心中默数。
一息……两息……三息……
突然!
轰!!!!!!
一声绝非人间应有的、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响,猛然炸开!
这声音,不像雷声,不像鼓声,更像是一头太古巨兽的咆哮,沉重、暴烈、充满了纯粹的毁灭力量!
声音形成的冲击波,让整个山谷都为之震颤,观测点的人即便塞着耳朵,也感到耳膜刺痛,胸口发闷!
几乎在声音传来的同时,谷底爆起一团巨大的、夹杂着浓烟和火焰的火光!
泥土、碎石被狂暴地抛向空中!
紧接着,是无数咻咻的破空尖啸声——那是填充的铁珠碎瓷,以恐怖的速度向四周溅射!
烟尘缓缓散去。
众人迫不及待地抬头望去,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目瞪口呆,遍体生寒!
谷底出现了一个浅坑!原先放置“震天雷”的地方,只剩一些扭曲的铸铁碎片。
三十步外,那些披着铁浮屠重甲的草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甲叶扭曲、洞穿,内部的草絮被撕得粉碎!
厚重的木盾牌被打成了筛子,甚至碎裂!那段土垒矮墙,被炸塌了一大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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