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沿着宽阔的官道又行了两日,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增加了。风里带来的不再是黄土的干涩,而是河水特有的、带着些许腥甜的湿润气息。
“快到了!前面就是渭水!” 伙计阿旺兴奋地指着前方,像个第一次春游的孩子。
陈默精神一振,踮起脚向前望去。只见视野尽头,一道银亮的色带在阳光下闪烁,如同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巨蟒,蜿蜒无际。那就是渭水!滋养了关中平原,也护卫着帝都长安的天然屏障。
走得近了,才真正感受到这条河流的磅礴。河面宽阔,水流平缓但暗藏力量,浑黄的河水裹挟着泥沙,默默东流。对岸的景色在水汽中显得有些朦胧,但更远处,那道灰色的、巍峨的城墙轮廓已经隐约可见。
长安!真的是长安!
陈默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比上次远眺时更甚。
渡口设在河面相对较窄、水流平缓处。还没靠近,喧嚣声就如同热浪般扑面而来。好家伙!这人山人海的场面,堪比后世黄金周的热门景点!
大大小小的车辆、驮着货物的牲口、拖家带口的行人……排成了几条歪歪扭扭、见首不见尾的长龙。牛马的嘶鸣、商贩的叫卖、孩童的哭闹、官吏的呵斥……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首杂乱无章却生机勃勃的渡口交响乐。
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汗水、尘土以及河边水汽混合的复杂气味。
“我的天……”陈默看得目瞪口呆,“这得排到猴年马月?”
吴管事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他指挥着商队在队伍末尾停下,吩咐伙计们照看好牲畜货物,自己则带着两个老练的伙计往前挤,去打点关系,探听情况。
陈默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庞大的“系统”。渡口停靠着十几艘官方经营的渡船,样式统一,方头平底,看起来颇为结实。穿着号衣的船夫和水手在跳板上来回穿梭,装卸货物,指挥登船。岸边设有木结构的亭舍,几个穿着低级官服、头戴武冠的津吏坐在里面,面前摆着案几和竹简,负责登记、收费、发放通行凭证。
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虽然缓慢,但自有其运行的逻辑。
“看见没?”阿旺凑到陈默身边,指着那些津吏,压低声音说,“那就是‘渭桥津’的吏员,厉害着呢!过不过得去,什么时候能过,都得看他们脸色。”
陈默点点头,这大概就是汉朝的水运管理和关防制度了。他注意到,有些带着“传”的官员或者明显有背景的商队,会被优先安排上船,而像他们这样的小商队,就只能老老实实排队,或者……另想办法。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吴管事才皱着眉头回来。
“情况不太妙,”他抹了把额头的汗,“说是前面有支运送军械的队伍要优先渡河,后面这些民用渡船都压着了。看这架势,今天能轮到咱们就算烧高香了。”
伙计们一阵哀嚎。在这干等一天,人吃马嚼都是开销,而且耽误行程。
“管事,不能……想想办法吗?”一个伙计小声问。
吴管事叹了口气:“能有什么办法?规矩就是规矩。除非……”他顿了顿,没往下说,但眼神往津吏所在的亭舍瞟了瞟。
大家都心知肚明,除非塞钱。
陈默看着那长长的队伍,又看了看天色,心里盘算开来。干等着确实不是办法。他目光扫过那些津吏的案几,看到他们正在笨拙地用算筹核对货物数量和渡资,速度慢得令人捉急。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
他走到吴管事身边,低声说:“吴管事,俺看那些吏员算得挺慢。俺……俺去帮帮忙?顺便探探口风?”
吴管事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你?能行吗?那些可是官家人,不好打交道。”
“试试呗,”陈默笑了笑,“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总比干等着强。”
吴管事想了想,眼下也确实没别的办法,便点了点头:“去吧,机灵点,莫要惹事。”
陈默整理了一下头上的幞头,深吸一口气,朝着津吏所在的亭舍走去。
亭舍外围着几个等着办理手续的商队管事,个个面带焦急。一个年轻的津吏正满头大汗地摆弄着算筹,对着竹简上的货物清单,嘴里念念有词,显然是被难住了。
“这位令史,”陈默凑上前,陪着笑脸,用这几天恶补的、还算顺溜的雅言说道,“看您算得辛苦,小的略通算术,不知可否帮得上忙?”
那年轻津吏抬起头,见是个穿着普通、面带笑容的年轻人,本来想呵斥,但听到“略通算术”,又看了看自己面前一团乱的算筹,将信将疑:“你?你能算?”
“小的可以试试。”陈默态度谦恭。
旁边一个等着急的商队管事不耐烦地嚷嚷:“王令史,就让他试试呗!总比您在这儿耗着强!我们这都等半天了!”
那王姓津吏脸上有些挂不住,又确实头疼这繁杂的计算,便挥了挥手:“行,你来看看!这批蜀锦,共计八十匹,分三船运送,每船装载数目不同,渡资按匹、按船核算,你且算算,总共该收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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