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心中狂喜,面上却仍是诚惶诚恐,再次跪倒:谢父皇天恩!儿臣肝脑涂地,难报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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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析津府行宫内。
石敬瑭独自站在窗前,看着耶律李胡率军北返的火炬长龙。他掌心的伤口已包扎好,但仍在隐隐作痛。桑维翰走进来,低声道:陛下,耶律德光已下令,将云州防务交给我们。这一步,险是险了些,但总算过去了。
过去了?石敬瑭冷笑,声音里满是自嘲,桑卿,你可知我今日跪在那里,像什么?
桑维翰垂首不语。
像一条狗。石敬瑭一字一顿,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连自己的儿子都要送人做质,我石敬瑭,还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
陛下……
可我没得选。石敬瑭的声音转为悲凉,苏木步步紧逼,耶律德光猜忌日深。我若不如此,明日太原城头,便会插上契丹的大旗。到那时候,我连做狗的资格都没有。
他转过身,眼中布满血丝:桑卿,传令下去,在太原加征契丹协防费,每户多交三成赋税。另外,将晋阳宫里的珍宝,能动的全动了,十日内运往析津府。
陛下,百姓已经苦不堪言,再加赋税,怕是要生乱……
生乱?石敬瑭惨然一笑,乱就乱吧。乱,还能镇压;不死,就还能翻盘。可若契丹铁骑南下,便是灭顶之灾。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桑维翰无言以对,只能领命退下。殿内再次只剩石敬瑭一人,他望着窗外的星空,喃喃自语:苏木啊苏木,你逼我至此,这笔账,我记下了。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也尝尝,跪地求饶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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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宰相府。
石敬瑭血誓?苏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批阅奏折,手中的笔顿了顿,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
探子跪在地上,详细汇报了析津府发生的一切,石敬瑭割掌为誓,血书为证,还送次子为质。耶律德光大为感动,已命耶律李胡北返,将云州防务交给石敬瑭。
冯道在一旁听得心惊:苏相,这……这该如何是好?我们费尽心机离间,竟被他以血誓化解了。
化解?苏木放下笔,站起身来,冯公,你错了。血誓不是化解,是饮鸩止渴。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析津府与太原之间的地带:石敬瑭越是示弱,耶律德光越是看不起他。今日他被逼到割掌为誓,明日便可被逼到割土、割权、割命。耶律德光表面上信了,实则更加警惕——一个连亲生儿子都能送人的帝王,有什么做不出来?
可耶律德光毕竟撤回了耶律李胡……
那是做给石敬瑭看的。苏木冷笑,耶律德光何等枭雄?他岂会看不出这是苏木的离间计?他撤回耶律李胡,是为了稳住石敬瑭,让他继续当儿皇帝,当契丹的提款机。可暗地里,析津府的密探、云州的驻军、太原的奸细,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他走回案前,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冯公,立即将此信密送幽州,交给王彦章。信中命令:一、在幽州、云州、太原三地,大力宣扬石敬瑭血誓之事,务必让百姓知道,他们的皇帝为保皇位,已向契丹割掌为誓,送子为质;二、派细作潜入太原,联络对石敬瑭不满的将领和士绅,许以重利,策反他们;三、在契丹境内散布新流言,说石敬瑭的血誓是诈术,他暗中训练死士,准备刺杀耶律德光。
这第三条……冯道迟疑,耶律德光会信吗?
苏木眼中精光闪烁,因为他本就怀疑。我们只需添一把火,让他的怀疑变成确信。届时,石敬瑭将腹背受敌——前有契丹猜忌,后有百姓离心,内有将领不满。他这血誓,非但保不住他,反而会加速他的灭亡。
冯道听得冷汗直流。他原本以为,苏木的离间计已被破解,没想到对方反手便布下更狠的杀招。这一环套一环,一步接一步,将石敬瑭往死路上逼。
那刘知远那边……冯道想起这位手握重兵的河东节度使。
刘知远是聪明人,他会看风向。苏木坐回椅中,悠然道,我已派人给他送去消息,说石敬瑭血誓之后,契丹对河东的威压会减轻,这是他扩充势力的大好时机。他若真有心,便会借此机会吞并石敬瑭的残部。他若无心,我们便另觅良将。总之,石敬瑭这块肥肉,我们吃定了。
冯道领命而去。苏木独自坐在书房内,看着窗外的飘雪,思绪飘回十二岁那年的雪夜。也是这样的大雪,也是这样的寒冷,父母在火海中嘱托他以天下为棋局。如今,他已在棋局之中,算尽了人心,布尽了杀局,可为何心中仍觉得空落落的?
石敬瑭,你以血为誓,却不知这血,早就被我算进了棋局。他喃喃自语,你的屈辱、你的恐惧、你的不甘,都是我手中的棋子。待到春雪消融,太原城头变换大王旗时,你便会明白,纵横之术,从来不是赌咒发誓能破的。
他摊开《鬼谷子》,在摩篇第八写道:古之善摩者,如操钓而临深渊,饵而投之,必得鱼焉。石敬瑭者,鱼也;血誓者,饵也。耶律德光吞饵,必上钩。待其挣扎力竭,便是我收网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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