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匠检查了林夕的指甲缝和咳出的粉末,又让她张嘴看了看牙龈,浑浊的眼睛在林夕和周屿之间扫了扫,缓缓道:“‘瓷灵’……那守窑童子,成了。但它太小,太冷,在地下害怕。它认了你这个生母的气味,缠上你了。它要‘娘胎里的滋养’,才能安心守窑,不反噬主家。”
“什么意思?怎么滋养?”周屿急切地问。
“用你的‘髓’,骨头里的精华,混合烧制守窑童子的‘母土’化开的浆水,涂抹全身。尤其是骨头酸痒的地方。用你的‘根’去安抚它,告诉它你们血脉相连,让它安稳待在窑里。每晚一次,直到它‘饱了’,不再找你。”科菲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字字冰冷。
用骨髓混合泥浆涂身?林夕浑身冰冷,连连后退。周屿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眼中是熟悉的、濒临绝望的疯狂:“夕夕!最后一次!为了我,也为了你!你看你这副样子!不治好,你会被它吸干的!就像我们周家的男人以前一样!”
反抗是徒劳的。周屿已经完全相信了科菲,或者说,他相信自己刚刚得来的“健康”必须用更大的代价来巩固。他弄来了土制的麻药,分量却掌握不好。林夕在半昏半醒的剧痛中,感受到冰冷的凿子对准了自己的小腿胫骨……凄厉的惨叫被布团闷在喉咙深处。周屿亲手操作,涕泪横流,手却稳得可怕。温热的、粉红色的骨髓被抽出,混入科菲调制的、散发着土腥和淡淡腐味的暗红色泥浆中。
从此,每夜都是一场酷刑。林夕被固定在床上,周屿用那粘稠冰冷的骨髓泥浆,仔细涂抹她全身。那泥浆接触到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诡异的吸力,仿佛在透过皮肤往骨头里钻。周屿的神情越来越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的虔诚,嘴里念念有词,都是祈求窑神保佑、瓷灵安息的话。
林夕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她瘦得皮包骨,皮肤灰败,只有被涂抹了泥浆的地方,会短暂地泛起一种不正常的、瓷器般的死白光泽。她开始频繁地陷入谵妄,在幻觉中,她总看到一个惨白的、陶土质地的婴儿,在地上爬行,所过之处留下灰白的粉末轨迹,婴儿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一张嘴,不断开合,发出冰冷的啼哭,而啼哭的对象,似乎总指向古窑深处某个地方。
一个周屿去镇上采购麻药的下午,林夕从昏沉中挣扎醒来。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她拖着虚弱不堪、涂满干涸泥壳的身体,一步步挪向那座古窑。窑火已熄多日,窑口像怪兽沉默的嘴。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找到一把废弃的陶铲,在埋藏陶俑的“窑眼”位置下方,更深处,发疯似的挖掘起来。泥土潮湿阴冷,带着浓重的、陈年的烟火气。陶铲碰到了硬物,不是陶俑,而是更大、更不规则的东西。
她用手扒开泥土,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是骨头。人类的骨头。不止一具。杂乱地交叠在一起,有些已经半化石化了,有些还比较“新”。所有的骨头都有一个共同点:表面布满细密的、纵横交错的裂纹,像是被极其巧妙的手法打碎后又重新拼接,并且,所有骨头的表面,都覆盖着一层极薄的、釉质般的物质,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类似劣质瓷器的惨白光泽。
在这些骸骨中间,她找到了一些生锈的铁镣碎片,以及一个几乎锈烂的铁皮盒子。盒子里有几张脆得快要碎掉的纸,上面是模糊的法文。林夕大学时选修过法语,她连蒙带猜,读出了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罪恶:这座窑,在殖民初期,曾为一位有特殊收藏癖的法国总督服务,烧制一种“人骨瓷”。他们用不听话的奴隶,活生生打断全身骨骼,再用特殊泥浆封住伤口,投入窑中低温煨烧,使骨与泥融合,产生一种独特的、带着“灵魂纹路”的釉色。这些骸骨,就是那些“陶奴”。而总督死后,窑厂几经转手,这恐怖的传统似乎以另一种更隐秘、更“温和”的方式,被某些陶匠作为“秘术”传承下来——用至亲的骨肉为引,窃取“窑神”(实则是枉死陶奴的怨念)的力量,来治愈或强化自身。所谓的“脆骨症”,很可能就是最早参与此术的陶匠家族,遭受的怨灵反噬诅咒!
没有窑神!只有被活炼的陶奴怨灵!它们依附于窑火与陶土,渴求骨骼,渴求“完整”!科菲的法子,根本不是治疗,而是最恶毒的献祭和转移!用她夭折儿子的骨与魂作为“祭品”和“信标”,将她这个母亲作为连接怨灵的桥梁,再用她的骨髓不断“喂养”怨灵,将原本施加在周家男人身上的诅咒,逐步转移到她身上!周屿的“康复”,是用她和孩子的永恒痛苦换来的!而那些陶奴骸骨上的釉质,与她身上泥浆干涸后的光泽,何其相似!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她浑身战栗,却又燃烧起熊熊怒火。她要毁了这个地狱之窑!
她挣扎着爬回工棚,找到之前点火用的煤油。她将煤油泼洒在古窑内干燥的柴堆和那些刚阴干待烧的陶坯上,最后,将剩余的煤油,全部浇在了那些刚刚重见天日的陶奴骸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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